抱朴子内篇

17次阅读
没有评论

共计 94498 个字符,预计需要花费 237 分钟才能阅读完成。

抱朴子内篇


经名:抱朴子内篇。晋葛洪着。二十卷。底本出处:《正统道藏》太清部。参校版本:王明:《抱朴子内篇校释》。

目录 #1

卷一畅玄

卷二论仙

卷三对俗

卷四金丹

卷五至理

卷六微旨

卷七塞难

卷八释滞

卷九道意

卷十明本

卷十一仙药

卷十二辨问

卷十三极言

卷十四勤求

卷十五杂应

卷十六黄白

卷十七登涉

卷十八地真

卷十九遐览

卷二十祛惑

#1 目录原缺,据正文标题补。

抱朴子内篇序

洪体乏超逸之才,偶好无为之业。假令奋翅则能凌厉玄霄,骋足则能追风蹑景,犹故欲戢劲翮於鹪鹩之群,藏逸迹於跛驴之伍,岂况大块禀我以寻常之短羽,造化假我於至驽之蹇足,以自卜者审,不能者止。岂敢力苍蝇而慕冲天之举,策跛鳖而追飞兔之轨,饰嫫母之陋丑,求媒扬之美谈,堆沙砾之贱质,索千金於和肆哉。

夫以僬侥之步,而企及夸父之踪,近才所以踬闵也。以要离之赢,而强赴扛鼎之契,或作势。秦人所以断筋也。是以望绝於荣华之徒,而志安乎穷否之域。藜藿有八珍之甘,而蓬华有藻棁之乐也。故权贵之家,虽咫尺弗从也。知道之士,虽艰远必造也。考览奇书,既不少矣,率多隐语,难可卒解。自非至精,不能寻究,自非笃勤,不能悉见也。道士渊博洽闻者寡,而意断妄说者众。至於时有好事者,欲有所修为,苍卒不知所从,而意之所疑,又无可谘问。今为此书,粗举长生之理,其至妙者,不得宣之於翰墨,盖粗言较略,以示一隅。冀悱愤之徒省之,可以思过半矣,岂为暗塞必能穷微畅远乎。聊论其所先举耳。

世儒徒知伏膺周、孔,桎梏皆死,莫信神仙之事,谓为妖妄之说,见余此书,不特大笑之,又将谤毁真正,故不以合於世。余所着子书之数,而则为此一部,名曰内篇,凡二十卷,与外篇各起次第也。虽不足以藏名山石室,且欲缄之金匮,以示识者。其不可与言者,不令见也。贵使来世好长生者,有以释其惑,岂求信於不信者乎。葛洪稚川谨序。

2- 抱朴子内篇卷之一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一

畅玄

抱朴子曰,玄者,自然之始祖,而万殊之大宗也。眇昧乎其深也,故能微焉。绵邈乎其远也,故称妙焉。其高则冠盖乎九霄,其旷则笼罩乎八隅,光乎日月,迅乎电驰。或倏烁而景逝,或飘泽而星流,或滉漾於渊澄,或雰霏而云浮。因兆类而为有,托潜寂而为无。沦大幽而下沉,凌辰极而上游。金石不能比其刚,湛露不能等某柔。方而不矩,圆而不规。来焉莫见,往焉莫追。乾以之高,坤以之卑,云以之行,雨以之施。胞胎元一,范铸两仪,吐纳大始,鼓冶亿类,徊旋四七,匠成草昧,辔策灵机,吹嘘四气,幽括冲默,舒阐粲尉,一作郁。抑浊扬清,斟酌河渭,增之不溢,挹之不匮,与之不荣,夺之不瘁。故玄之所在,其乐不穷,玄之所去,器弊神逝。夫五声八音,清商流征,损聪者也。鲜华艳采,或丽炳烂,伤明者也。宴安逸豫 #1,清醪芳醴,乱性者也。冷容媚姿,铅华素质,伐命者也。其唯玄道,可与为永。不知玄道者,虽顾盻为杀生之神器,唇吻为兴亡之关键,绮#2 榭俯临乎云雨,藻室华绿以参差,组帐雾合,罗帱云离,西毛陈於闲房,金觞华以交驰,清弦嘈囋以齐唱,郑舞纷□以蜲蛇,哀箫鸣以凌霞,羽盖浮於涟漪,掇芳华於兰林之囿,弄红葩於积珠之池,登峻则望远以忘百忧,临深则俯学以遗朝饥,入宴千门之混焜,出驱朱轮之华仪,然乐极则哀集,至盈必有亏。故曲终则叹发,燕罢则心悲也。寔理势之攸召,犹影响之相归也。斯#3 假借而非真,故物往若有遗也。

夫玄道者,得之乎内,守之者外,用之者神,忘之者器,此思玄道之要言也。得之者贵,不待黄钺之威。体之者富,不须难得之货。高不可登,深不可测,乘流光,策飞景,凌六虚,贯涵溶。出乎无上,入乎无下。经乎汗漫之门,游乎窈眇之野。逍遥恍惚之中,倘佯仿佛之表。咽九华於云端,咀六气於丹霞,俳徊茫昧,翱翔希微,履略蜿虹,践跚旋玑,此得之者也。

其次则真知足。知足者,则能肥遁勿用,颐光山林,纡鸾龙之翼於细分之伍,养浩然之气於蓬华之中。褴缕带索,不以贸龙章之炜晔也。负步杖策,不以易结驷之骆驿也。藏夜光於嵩岫,不受他山之攻。沉鳞甲於玄渊,以违钻灼之灾。动息知止,无往不足。弃赫奕之朝华,避偾车之险路。吟啸苍崖之间,而万物化为尘氛。怡颜丰柯之下,而朱户变为绳枢。握耒甫田,而麾节忽若执鞭。啜荈漱泉,而大牢同乎藜藿。泰尔有余欢於无为之场,忻然齐贵贱於不争之地。含醇守朴,无欲无忧,全真虚器,居平味澹,恢恢荡荡,与浑成等其自然;浩浩茫茫,与造化钧其符契。如暗如明,如浊如清,似迟而疾,似亏而盈。岂肯委尸祝之尘,释大匠之位,越樽俎以代无知之庖,舍绳墨而助伤手之工。不以臭鼠之细琐,庸夫之忧乐,藐然不喜流俗之誉,怛尔不惧雷同之毁。不以外物汨其至精,不以利害污其纯粹也。故穷富极贵,不足以诱之焉,其余何足以悦之乎。直刃沸镬,不足以劫之焉,谤讟何足以戚之乎。常无心於众烦,而未始与物杂也。

若夫操际珠以弹雀,舐疮痔以属车,登朽缗以探巢,泳吕梁以求鱼,旦咸称孤之客,夕为狐鸟之余。栋桡餗覆,倾溺不振,盖世人之所为载驰企及,而达者之所为寒心而凄怆者也。故至人嘿韶夏而韬藻税,奋其六羽於五域之墟,而不烦御芦之卫。翳其鳞角乎勿用之地,而不恃曲穴之备。俯无倨鸱之呼,仰无亢极之悔,人莫之识,邈矣辽哉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一竟

#1“豫”义本作“预”。今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 义本作“椅”,王据教煌本校改是。

#3“斯”义本原作“欺”,教煌本作“斯”是。

3- 抱朴子内篇卷之二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二

论仙

或问曰,神仙不死,信可得乎?抱朴子答曰,虽有至明,而有形者不可毕见焉。虽禀极聪,而有声者不可尽闻焉。虽有大章、竖亥之足,而所常履者,未若所不履之多。虽有禹、益、齐谐之识,而所识者未若所不识之众也。万物云云,何所不有,况列仙之人,盈乎竹素见。不死之道,曷为无之?

於是问者大笑曰,夫有始者必有卒,有存者必有亡,故三五丘、旦之圣,弃、疾、良、平之智,端、婴、随、郦之辩,贵、育五丁之勇,而咸死者,人理之常然,必至之大端也。徒闻有先霜而枯瘁,当夏而凋青,含穗而不秀,未实而萎零,未闻有享於万年之寿,久视不已之期者矣。故古人学不求仙,言不语怪,杜彼异端,守此自然,推龟鹤於别类,以死生为朝暮也。夫苦心约己,以行无益之事,镂冰雕朽,终无必成之功。未若摅匡世之高策,招当年之隆祉,使紫青重纡,玄牡龙跱,华毂易步趣,鼎餗代未耜,不亦美哉。每思诗人甫田之刺,深惟仲尼皆死之证,无为握无形之风,捕难执之影,索不可得之物,行必不到之路,弃荣华而涉苦困,释甚易而攻至难,有似丧者之逐游女,必有两失之悔,单、张之信偏见,将速内外之祸也。夫班、狄 #1 不能削瓦石为芒针,欧冶不能铸铅锡为干将。故不可为者,虽鬼神不能为也;不可成者,虽天地不能成也。世间亦安得奇方,能使#2 老者复少,而应死者反生哉?而吾子乃欲延蟪蛄之命,令有历纪之寿,养朝菌,使累晦朔之积,吾子不亦谬乎?愿加九思,不远迷复焉。

抱朴子答曰,夫聪之所去,则震雷不能使之闻,明之所弃,则三光不能使之见,岂鞫磕之音细,而丽天之景微哉?而聋夫谓之无声焉,瞽者谓之无物焉。又况弦管之和音,山龙之绮集,安能赏克谐之雅韵,炜晔之鳞藻哉?故聋瞽在乎形器,则不信丰隆之与玄象矣。而况物有微於此者乎?暗昧滞乎心神,则不信有周、孔於在昔矣。况告之以神仙之道乎?夫存亡终始,诚是大体,其异同参差,或然或否,变化万品,奇怪无方,物是事非,本钧末乖,未可一也。夫言始者必有终者多矣,混而齐之,非通理矣。谓夏必长,而荠菱枯焉。谓冬必凋,而竹栢茂焉。谓始必终,而天地无穷焉。谓生必死,而龟鹤长存焉。盛阳宜暑,而夏天未必无凉日也。极阴宜寒,而严冬未必无暂温也。百川东注,而有北流之浩浩。坤道至静,或震动而崩弛。水性 #3 纯冷,而有温谷之汤泉;火体宜炽,而有萧丘之寒焰;重类应沉,而南海有浮石之山;轻物当浮,而祥柯有沉羽之流。万殊之类,不可以一概断之,正如此也久矣。有生最灵,莫过乎人。贵性之物,宜必钧一。#4 而其贤愚邪正,好丑修短,清浊贞淫,缓急迟速,趋舍所尚,耳目所欲,其为不同,已有天壤#5 之觉,冰炭之乖矣。何独怪仙者之异,不与凡人皆死乎?

若谓受气皆有一定,则雉之为蜃,雀之为蛤,壤虫假翼,川蛙翻飞,水蛎为蛤,荇苓为蛆,田鼠为驽,腐草为萤,鼉之为虎,蛇之为龙,皆不然乎?

若为人禀正性,不同凡物,皇天赋命,无有彼此,则牛哀成虎,楚妪为鼋,枝离一作滑钱。为柳,秦女为石,死而更生,男女易形,老彭之寿,殇子之夭,其何故哉?苟有不同,则其异有何限乎?

若夫仙人以药物养身,以术数延命,使内疾不生,外患不入,虽久视不死,而旧身不改,苟有其道,无以为难也。而浅识之徒,拘俗守常,咸曰世间不见仙人,便云天下必无此事。夫目之所曾见,当何足言哉?天地之间,无外之大,其中殊奇,岂遽有限,诣老戴天,而或无知其为上,终身履地,而莫识其下。形骸己所自有也,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焉。寿命在我者也,而莫知其修短之能至焉。况乎神仙之远理,道德之幽玄,仗其短浅之耳目,以断微妙之有无,岂不悲哉?

设有哲人大才,嘉遁勿用,翳景掩藻,废伪去欲,执大璞於至醇之中,遗末务於流俗之外,世人犹勘能甄别,或莫造於无名之表,得精神於陋形之裹,岂况仙人殊趣异路,以富贵为不幸,以荣华为秽污,以厚玩为尘壤,以声誉为朝露,蹈炎飙而不灼,蹑玄波而轻步,鼓翮清尘,风驷云轩,仰凌紫极,俯栖昆仑,行尸之人,安得见之?假令游戏,或经人间,匿真隐异,外同凡庸,比肩接武,孰有能觉乎?若使皆如郊间两瞳之正方,邛疏之双耳,出乎头巅。马皇乘龙而行,子晋躬御白鹤,或鳞身蛇首或作□。或金车羽服,乃可得知耳。自不若斯,则非洞视者安能觌其形,非彻听者安能闻其声哉□世人既不信,又多疵毁,真人疾之,遂益港遁。且常人之所爱,乃上士之所憎。庸俗之所贵,乃至人之所贱也。英儒伟器,养其浩然者,犹不乐见浅薄之人,风尘之徒。况彼神仙,何为汲汲使刍狗之伦,知有之何所索乎,而怪於未尝知也。目察百步,不能了了,而欲以所见为有,所不见为无,则天下之所无者,亦必多矣。

所谓以指测海,指极而云水尽者也,蜉蝣校巨鳖,日 #6 及料大桩,岂所能及哉?魏文帝穷览洽闻,自呼於物无所不经,谓天下无切玉之刀,火浣之布,及着典论,尝据言此事。其间未期,二物毕至。帝乃叹息,遽毁斯论。事无固必,殆为此也。陈思王着释疑论云,初谓道术,直呼愚民诈伪空言定矣。及见武皇帝试□左慈等,今断谷近一月,而颜色不减,气力自若,常云可五十年不食,正尔,复何疑哉?又云,令甘始以药舍生鱼,而煮之於沸脂中,其无药者,熟而可食,其衔药者,游戏终日,如在水中也。又以药粉桑以饲蚕,蚕乃到十月不老。又以住年药食鸡雏及新生犬子,皆止不复长。以还白药食白犬,百日毛尽黑。乃知天下之事,不可尽知,而以臆断之,不可任也。但恨不能绝声色,专心以学长生之道耳。彼二曹学则无书不览,才则一代之英,然初皆谓无,而晚年乃有穷理尽性,其叹息如此。不逮若人者,不信神仙,不足怪也。刘向博学则究微极妙,经深涉远,思理则清澄真伪,研窍有无,其所撰列仙传,仙人七十有余,诚无其事,妄造何为乎?邃古之事,何可亲见,皆赖记籍传闻於往耳。列仙传炳然,其必有矣。然书不出周公之门,事不经仲尼之手,世人终於不信。然则古史所记,一切皆无,何但一事哉?俗人贪荣好利,汲汲名利,以己之心,远忖昔人,乃复不信古者有逃帝王之禅授,薄卿相之贵任,巢许之辈,老莱庄周之徒,以为不然也。况於神仙,又难知其斯,亦何可求今世皆信之哉?多谓刘向非圣#7 人,其所撰录,不可孤据,尤所以使人叹息者也。夫鲁史不能与天地合德,而仲尼因之以着经。子长不能与日月并明,而扬雄称之为实录。刘向为汉世之名儒贤人,其所记述,庸可弃哉?

凡世人所以不信仙之可学,不许命之可延者,正以秦皇汉武求之不获,以少君栾太为之无验故也。然不可以黔娄、原宪之贫,而谓古者无陶朱、猗顿之富。不可以无盐、宿瘤之丑,而谓在昔无南威、西施之美。进趋犹有不远者焉,稼穑犹有不收者焉,商贩或有不利者焉,用兵或有无功者焉,况乎求仙,事之难者,为之者何必皆成哉?彼二君两臣,自可求而不得,或始勤而卒怠,或不遭乎明师,又何足以定天下之无仙乎?

夫求长生,修至道,诀在於志,不在於富贵也。苟非其人,则高位厚货,乃所以为重累耳。何者?学仙之法,欲得恬愉淡泊,涤除嗜欲,内视反听,尸居无心,而帝王任天下之重责 #8,治鞅掌之政务,思劳於万几,神驰於宇宙,一介失所,则王道为亏,百姓有过,则谓之在予。醇醪汩其和气,艳容伐其根荄,所以剪精损虑削乎平粹者,不可曲尽而备论也。蚊噆肤则坐不得安,虱群攻则外不得宁#9。四海之事,何只若是。安得掩翳聪明,历藏数息,长斋久洁,躬亲炉火,夙兴夜寐,以飞八石哉?汉武享国,最为寿考,已得养性之小益矣。但以升合之助,不供锺石之费,畎浍之输,不给尾闾之泄耳。

仙法欲静寂无为,忘其形骸,而人君撞千石之锺,伐雷霆之鼓,砰磕嘈嚈,惊魂荡心,百技万变,丧精塞耳,飞轻走迅,钓潜弋高。仙法欲令爱逮蠢蠕,不害含气,而人君有赫斯之怒,芟夷之诛,黄钺一挥,齐斧暂授,则伏尸千里,流血滂沲,斩断之刑 #10,不绝於市。仙法欲止绝臭腥,休粮清肠,而人君烹肥宰腯,屠割群生,八珍百和,方丈於前,煎熬勺药,旨嘉餍妖。仙法欲博爱八荒,视人如己,而人君兼弱攻昧,取乱推亡,阔地拓疆,泯人社稷,驱合生人,投之死地,孤魂绝域,暴骸腐野,五岭有血刃之师,北阙悬大宛之首,坑生煞伏,动数十万,京观封尸,仰干云霄,暴骸如莽,弥山填谷。秦皇使十室之中,思乱者九。汉武使天下嗷然,户口减半。祝#11 其有益,诅#12 亦有损。结草知德,则虚祭必怨。众烦攻其膏肓,人鬼齐其毒恨。彼二主徒有好仙之名,而无修道之实,所知浅事,不能悉行。要妙深秘,又不得闻。又不得有道之士,为合成仙药以与之,不得长生,无所怪也。

吾徒匹夫,加之罄困,家有长卿壁立之贫,腹怀翳桑绝粮之馁,冬抱戎夷后门之寒,夏有儒仲环堵之映,欲经远而乏舟车之用,欲有营而无代劳之役,入无绮纹之娱,出无游观之欢,甘旨不经乎口,玄黄不过乎目,芬芳不历乎鼻,八音不关乎耳,百忧攻其心曲,众难萃其门庭,居世如此,可无恋也。

或得要道之诀,或值不群之师,而犹恨恨於老妻弱子,眷眷於狐兔之丘,迟迟以臻殂落,日日不觉衰老,知长生之可得而不能修,患流俗之臭鼠而不能委。何者?爱习之情卒难遣,而绝俗之志未易果也。况彼二帝,四海之主,其所耽玩者,非一条也,其所亲幸者,至不少矣。正使之为旬月之斋,数日闲居,犹将不能,昆乎内弃婉变之宠,外损赫奕之尊,口断甘肴,心绝所欲,背荣华而独往求神仙之幽漠,岂不鲜哉?是以历览在昔,得仙道者,多贫贱之士,非势位之人。又栾太所知,实自浅薄,饥渴荣贵,冒干货贿,衒虚妄於苟且,忘患祸於无为,区区小子之奸伪,岂足以证天下之无仙哉?

昔句践轼怒蝇,戎卒争蹈火。楚灵爱细腰,国人多饿死。齐恒嗜异味,易牙蒸其子。宋君赏瘠孝,毁殁者比屋。人主所欲,莫有不至。汉武招求方士,宠待过厚,致令斯辈,敢为虚诞耳。乐太若审有道者,安可待煞乎?夫有道者,视爵位如汤镢,见印绶如缞绖,视金玉如土粪,睹华堂如牢狱。岂当扼腕空言,以侥幸荣华,居丹楹之室,受不訾之赐,带五利之印,尚公主之贵,耽沦势利,不知止足,实不得道,断可知矣。按董仲舒所撰李少君家录云,少君有不死之方,而家贫无以市其药物,故出於汉,以假途求其财,道成而去。又按汉禁中起居注云,少君之将去也,武帝梦与之共登嵩高山,半道,有使者乘龙持节,从云中下,云太一请少君。帝觉,以语左右曰:如我之梦,少君将舍我去矣。数日,而少君称病死。久之,帝令人发其棺,无尸,唯衣冠在焉。按仙经云,上士举形升虚,谓之天仙。中士游於名山,谓之地仙。下士先死后蜕,谓之尸解仙。今少君必尸解者也。近世壶公将费长房去,及道士李意期将两弟子〔去,皆托卒死,家殡埋之,积数年,而长房来归。又柚识人见李意期将两弟子〕#13 皆在郫县,其家各发棺视之,三棺遂有竹杖一枚,以丹书於杖,此皆尸解者也。

昔王莽引典坟以饰其邪,不可谓儒者皆为篡盗也。相如因鼓琴以窃文君,不可谓雅乐主於淫佚也。噎死者不可讥神农之播谷,烧死者不可怒燧人之钻火,覆溺者不可怒帝轩之造舟,酗醟者不可非杜仪之为酒。岂可以栾太之邪伪,谓仙道之果无乎?是犹见赵高、董卓,便谓古无伊周、霍光。见商臣、冒顿,而云古无伯奇、孝己也。又神仙集中有召神劾鬼之法,又有使人见鬼之术。俗人闻之,皆谓虚文。或云天下无鬼神,或云有之,亦不可劾召。或云见鬼者,在男为觋,在女为巫,当须自然,非可学而得。按汉书及太史公记皆云齐人少翁,武帝以为文成将军。武帝所幸李夫人死,少翁能令武帝见之如生人状。又令武帝见灶神,此史籍之明文也。夫方术既令鬼见其形,又令本不见鬼者见鬼,推此而言,其余亦何所不有也。鬼神数为民间作光怪变异,又经典所载,多鬼神之据,俗人尚不信天下之有神鬼,况乎仙人居高处远,清浊异流,登遐遂往,不返於世,非得道者,安能见闻。而儒墨之家知此不可以训,故终不言其有焉。俗人之不信,不亦宜乎?

惟有识真者,校练众方,得其征验,审其必有,可独知之耳,不可强也。故不见鬼神,不见仙人,不可谓世间无仙人也。人有贤愚,皆知己身之有魂魄,魂魄分去则人病,尽去则人死。故分去则术家有拘录之法,尽去则礼典有招呼之义,此之为物至近者也。然与人俱生,至乎终身,莫或有自闻见之者也。岂可遂以不闻见之,又云无之乎?若夫辅氏报施之鬼,成汤怒齐之灵,申生交言於狐子,杜伯报恨於周宣,彭生托形於玄豕,如意假貌於苍狗,灌夫守田鼢,子义掊燕简,蓐收之降于莘,栾侯之止民家,素姜之说谶纬,孝孙之着文章,神君言於上临,罗阳仕於吴朝,鬼神之事,着於竹帛,昭昭如此,不可胜数。然而蔽者犹谓无之,况长生之事,世所希闻乎。望使必信,是令蚊虻负山,与井浾摵R病K兹宋磭 L 见龙麟鸾凤,乃谓天下无有此物,以为古人虚设瑞应,欲令人主自勉不息,冀致斯珍也。况於令人之信有仙人乎。

世人以刘向作金不成,便谓索隐行怪,好传虚无,所撰列仙,皆复妄作。悲夫!此所谓以分寸之瑕,弃盈尺之夜光,以蚁鼻之缺,损无价之淳钧,非刑和之远识,风胡之赏真也。斯朱公所以郁悒,薛烛所以永叹矣。夫作金皆在神仙集中,淮南王抄出,以作鸿宝枕中书,虽有其文,然皆秘其要文,必须口诀,临文指解,然后可为耳。其所用药,复多改其本名,不可按之便用也。刘向父德治淮南王狱中所得此书,非为师授也。向本不解道术,偶偏见此书,便谓其意尽在纸上,是以作金不成耳。至於撰列仙传,自删秦大夫阮仓书中出之,或所亲见,然后记之,非妄言也。狂夫童谣,圣人所择。刍荛之言,或不可遗。采封 #14 采葑,无以下体,岂可以百虑之一失,而谓经典之不可用,以日月曾蚀之,故而谓玄象非大明哉。

外国作水精椀,实是合五种灰以作之。今交、广多有得其法而铸作之者。今以此语俗人,俗人 #15 殊不肯信。乃云水精本自然之物#16,玉石之类。况於世间,幸有自然之金,俗人当何信其有可作之理哉?愚人乃不信黄丹及胡粉,是化铅所作。又不信骡及駏驴,是驴马所生。云物各自有种。况乎难知之事哉?夫所见少,则所怪多,世之常也。信哉此言,其事虽天之明,而人处覆甑之下,焉识至言哉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二竟

#1“狄”原作“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使”原作“当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性”原作“主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一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5“壤”原作“性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日”原作“白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圣”原作“得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责”原作“贵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宁”原作“安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刑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1“祝”原作“视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2“诅”原作“粗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 方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4“采葑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5“俗人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6“物”原作“法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4- 抱朴子内篇卷之三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三

对俗

或人难曰,人中之有老彭,犹木中之有松栢,禀之自然,何可学得乎?抱朴子曰:夫陶冶造化,莫灵於人。故达其浅者,则能役用万物,得其深者,则能长生久视。知上药之延年,故服其药以求仙。知龟鹤之遐寿,故效其道引以增年。且夫松栢枝叶,与众木则别。龟鹤体貌,与众虫则殊。至於彭老犹是人耳,非异类而寿独长者,犹於得道,非自然也。众木不能法松栢,诸虫不能学龟鹤,是以短折耳。人有明哲,能修彭老之道,则可与之同功矣。若谓世无仙人乎,然前哲所记,近将千人,皆有姓字,及有施为本末,非虚言也。若谓彼皆特禀异气,然其相传皆有师奉服食,非生知也。若道术不可学得,则变易形貌,吞刀吐火,坐在立亡,兴云起雾,召致虫蛇,合聚鱼鳌,三十六石立化为水,消玉为粕,溃金为浆,入渊不沾,蹴刃不伤,幻化之事,九百有余,按而行之,无不皆效,何为独不肯信仙之可得乎!仙道迟成,多所禁忌。自无超世之志,强力之才,不能守之 #1。其或颇好心疑,中道而废,便谓仙道长生,果不可得耳。仙经曰,服丹守一,与天相毕,还精胎息,延寿无极。此皆至道要言也。民间君子,犹内不负心,外不愧影,上不欺天,下不食言,岂况古之真人,宁当虚造空文,以必不可得之事,诳误将来,何所索乎! 苟无其命,终不肯信,亦安可强令信哉。

或难曰,龟鹤长寿,盖世间之空言耳,谁与二物终始相随而得知之也。抱朴子曰,苟得其要,则八极之外,如在指掌,百代之远,有若同时,不必在乎庭宇之左右,俟乎瞻视之所及,然后知之也。玉策记曰,千岁之龟,五色具焉,其额上两骨起似角,解人之言,浮於莲叶之上,或在丛昔之下,其上时有白云蟠蛇,千岁之鹤,随时而鸣,能登於木,其未千载者,终不集於树上也,色纯白而脑尽成丹。如此则见,便可知也。然物之老者多智,率皆深藏远处,故人少有见之耳。按玉策记及昌宇经,不但此二物之寿也,云千岁松树,四边枝起,上抄不长,望而视之,有如偃盖,其中有物,或如青牛,或如青羊,或如青犬,或如青人,皆寿千岁。又云,蛇有无穷之寿,弥猴寿八百岁变为猨,猨寿五百岁变为攫,攫寿 #2 千岁。蟾蜍寿三千岁,麒鳞寿二千岁。腾黄之马,吉光之兽,皆寿三千岁。千岁之鸟,万岁之禽,皆人面而鸟身,寿亦如其名。虎及鹿兔,皆寿千岁,寿满五百岁者,其毛色白。能寿五百岁者,则能变化。狐狸豺狼,皆寿八百岁。满五百岁,则善变为人形。鼠寿三百岁,满百岁则色白,善凭人而卜,名曰仲,能知一年中吉凶及千里外事。如此比例,不可具载。但博识者触物能名,洽闻者理无所惑耳。何必常与龟鹤周旋,乃可知乎?苟不识物,则园中草木,田池禽兽,犹多不知,况乎巨异者哉?史记龟策传云,江淮间居人为儿时,以龟枝床,至后老死,家人移床,而龟故生。此亦不减五六十岁也,不饮不食,如此之久而不死,其与凡物不同亦远矣,亦复何疑於千岁哉?仙经象龟之息,岂不有以乎?故太丘长颖川陈仲弓,笃论士也,撰异闻记云,其郡人张广定者,遭乱常避地,有一女年四岁,不能步涉,又不可担负,计弃之固当饿死,不欲令其骸骨之露,村口有古大冢,上巅先有穿穴,乃以器盛缒之,下此女於冢中,以数月许乾饭及水浆与之而舍去。候世#3 平定,其间三年,广定乃得还乡里,欲收冢中所弃女骨,更殡埋之,广定往视,女故坐冢中,见其父母,犹识之甚喜。而父母犹初恐其鬼也,入就之,乃知其不死。问之从何得食,女言粮初尽时甚饥,见冢角有一物,伸颈吞气,试效之,转不复饥,日月为之,以至於今。父母去时所留衣被,自在冢中,不行往来,衣服不败,故不寒冻。广定乃索女所言物,乃是一大龟耳。女出谷食,初小腹痛呕逆,久许乃习,此又足以知龟有不死之法,及为道者效之可与龟同年之验也。史迁与仲弓,皆非妄说者也。天下之虫鸟多矣。而古人独举斯二物者,明其独有异於众故也,睹一隅则可以悟之矣。

或难曰,龟能土蛰,鹤能天飞,使人为须臾之蛰,有顷刻之飞,犹尚不能,其寿安可学乎?抱朴子答曰,虫之能蛰者多矣,鸟之能飞者饶矣,而独举龟鹤有长生之寿者,其所以不死者,不由蛰与飞也。是以真人但令学其道引以延年,法其食气以绝谷,不学其土蛰与天飞也。夫得道者,上能竦身於云霄,下能潜泳於川海。是以萧史偕翔凤以凌虚,琴高乘朱鲤於深渊,斯其验也。何但须臾之蛰,顷刻之飞而已乎!龙蛇蛟螭,狙猬鼉蠡,皆能竟冬不,不食 #4 之时,乃肥於食时也。莫得其法。且夫一致之善者,物多胜於人,不独龟鹤也。故太吴师蜘蛛而结网,金天据九雁以正时,帝轩俟凤鸣以调律,唐荛观莫荚以知月,终归知往,乾鹊知来,鱼伯识水旱之气,蜉蝣晓潜泉之地,白狼知殷家之兴,鸑鷟见周家之盛,龟鹤偏解导养,不足怪也。且仙经长生之道,有数百事,但有迟速烦要耳,不必皆法龟鹤也。上士用思遐邈,自然玄畅,难以愚俗之近情,而推神人之远旨。

或曰,我等不知今人长生之理,古人何独知之?此盖愚暗之局谈,非达者之用怀也。夫占天 #5 之玄道,步七政之盈缩,论凌犯於既往,审崇替於将来,仰望云物之征祥,俯定卦兆之休咎,连三棋以定行军之兴亡,推九符而得祸福之分野,乘除一算,以究鬼神之情状,错综六情,而处无端之善否。其根元可考也,形理可求也,而庸才近器犹不能开学之奥治,至于朴素,徒锐思於糟粕,不能穷测其精微也。夫凿柄之粗仗,而轮扁有不传之妙,掇蜩之薄术,而伛偻有入神之巧,在乎其人,由於至精也。况於神仙之道,旨意深远,求其根茎,良未易也。松乔之徒,虽得其效,未必测其所以然也,况凡人哉?其事可学,故古人记而垂之,以传识者耳。若心解意得,则可信而修之,其猜疑在胸,皆自其命,不当请古人何以独晓此,而我何以独不知之意邪。吾今知仙之可得也,吾能休粮不食也,吾保流珠之可飞也,黄白之可求也, 若责吾求其本理,则亦实复不知矣。世人若以思所能得谓之有,所不能及则谓之无,则天下之事亦鲜矣。故老子有言,以狸头之治鼠漏,以啄木之护齵齿,此亦可以类求者也。若蟹之化漆,麻之坏酒,此不可以理推者也。万殊纷然,何可以意极哉?设令抱危笃之疾,须良药之救,而不肯即服,须知神农、岐伯所以用此草治此病本意之所由,则未免於愚也。

或曰,生死有命,修短素定,非彼药物,所能损益。夫指既斩而连之,不可续也;血既洒而吞之,无所益也。岂况服彼异类之松柏,以延短促之年命,甚不然也。抱朴子曰,若夫此论,必须同类,乃能为益,然则既斩之指,已洒之血,本自一体,非为殊族,何以既斩之而不可续,已洒之而不中服乎!余数见人以蛇衔膏连已斩之指,桑豆易鸡鸭之足,豆一作虫。异物之益,未可诬也。若子言不恃他物,则宜捣肉治骨,以为金疮之药,煎皮熬发,以治秃鬓之疾耶?夫水土不与百卉同体,而百卉仰之以植焉。五谷非生人之类,而生人须之以为命焉。脂非火种,水非鱼属,然脂竭则火灭,水竭则鱼死,伐木而寄生枯,芟草而兔丝萎,川蟹不归而蛣败,桑树见断而蠹殄,触类而长之,斯可悟矣。金木在九窍,则死人为之不朽。盐卤沾於肌髓,则脯腊为之不烂,况於以宜身益命之物,纳之於己,何怪其令人长生乎。

或难曰,神仙方书,似是而非,将必好事者妄所造作,未必出黄老之手,经松乔之目也。抱朴子曰,若如雅论,宜不验也,令试其小者,莫不效焉。余数见人以方诸求水於夕月,阳燧引火於朝日,隐形以沦於无象,易貌以成於异物,结巾投地而兔走,针缀丹带而蛇行,瓜果结实於须臾,龙鱼瀺灂於盘盂,皆如说焉。按汉书,栾大初见武帝,试令斗棋,棋自相触。而后汉书又载,魏尚能坐在立亡,张楷能兴云起雾。皆良史所记,信而有征。而此术事皆在神仙之部,其非妄作可知矣。小记有验,则长生之道何独不然乎?

或曰,审其神仙可以学致,翻然凌霄,背俗弃世,蒸尝之礼,莫之修奉,先鬼有知,其不饿乎?抱朴子曰,盖闻身体不伤,谓之终孝,况得仙道,长生久视,天地相毕,过於受全归完,不亦远乎?果能登虚蹑景,云举霓盖,餐朝霞之沆瀣,吸玄黄之醇精,饮则玉醴金浆,食则翠芝朱英,居则瑶堂瑰室,行则逍遥太清。先鬼有知,将蒙我荣,或可以翼亮五帝,或可以监御百灵,位可以不求而自致,膳可以咀茹华琼,势可以总摄罗酆,威可以叱叱梁柱,诚如其道,同识其妙,亦无饿之者。得道之高,莫过伯阳。伯阳有子名宗,仕魏为将军,有功封於段干。然则今之学仙者,自可皆有子弟,以承祭祀,祭祀 #6 之事,何缘便绝。

或曰,得道之士,呼吸之术既备,服食之要又该,掩耳而闻千里,闭目而见将来,或委华驷而辔蛟龙,或弃神州而宅蓬瀛,或迟回於流俗,逍遥於人间,不便绝迹以造玄虚,其所尚则同,其逝止或异,何也?抱朴子答曰,闻之先师云,仙人或升天,或住地,要於俱长生,住留各从其所好耳。又服还丹金液之法,若且欲留在世间者,但服半剂而录其半,若后求升天,便尽服之。不死之事已定,无复奄忽之虑。正复且游地上,或入名山,亦何所复忧乎?彭祖言天上多尊官大神,新仙者位卑,所奉事者非一,但更劳苦,故不足役役於登天,而止人间八百余年也。又云古之得仙者,或身生羽翼,变化飞行,失人之本,更受异形,有似雀之为蛤,雉之为蜃,非人道也。人道当食甘旨,服轻暖,通阴阳,处官秩,耳目聪明,骨节坚强,颜色悦择,老而不衰,延年久视,出处任意,寒温风湿不能伤,鬼神众精不能犯,五兵百毒不能中,忧喜毁誉不为累,乃为贵耳。若委弃妻子,独处山泽,邈然断绝人理,块然与木石为邻,不足多也。昔安期先生、龙眉宁公、修羊公、阴长生,皆服金液半剂者也。其止世间,或近千年,然后去耳。笃而论之,求长生者,正惜今曰之所欲耳,本不汲汲於升虚,以飞腾为胜於地上也。若幸可止家而不死者,亦何必求於速登天乎?若得仙无复任理者,复一事耳。彭祖之言,为附人情者也。

或问曰,为道者当先立功德,审然否?抱朴子答曰,有之。按玉钤经中篇云,立功为上,除过次之。为道者以救人危使兔祸,护人疾病,令不枉死,为上功也。欲求仙者,要当以忠孝和顺仁信为本,若德行不修,而但务方术,皆不得长生也。行恶事大者,司命夺纪,小过夺算,随所轻重,故所夺有多少也。凡人之受命得寿,自有本数,数本多者,则纪筹难尽而迟死,若所禀本少,而所犯者多,则纪算速尽而早死。又云,人欲地仙,当立三百善;欲天仙,立千二百善。若有千一百九十九善,而忽复中行一恶,则尽失前善,乃当复更起善数耳。故善不在大,恶不在小也。虽不作恶事,而口及所行之事,及责求布施之报,便复失此一事之善,但不尽失耳。又云,积善事未满,虽服仙药,亦无益也。若不服仙药,并行好事,虽未便得仙,亦可无卒死之祸矣。吾更疑彭祖之辈,善功未足,故不能升天耳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三竟

#1“守之”原作“守之守之”,据王明校本删去衍文。

#2“寿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3“世”原作“此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不食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5“占天”原错简误接下文“按《汉书》,乐大初见武帝”,据王明校本改正。

#6“祭祀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5- 抱朴子内篇卷之四

抱朴子内篇卷之四

金丹

抱朴子曰,余考览养性之书,鸠集久视之方,曾所披涉篇卷,以千计矣,莫不皆以还丹金液为大要者焉。然则此二事,盖仙道之极也。服此而不仙,财古来无仙矣。往者上国丧乱,莫不奔播四出。余周旋徐、豫、荆、襄、江、广数州之间,阅见流移俗道士数百人矣。或有素闻其名,乃在云日之表者。然率相似如一,其所知见,深浅有无,不足以相倾也。虽各有数十卷书,亦未能悉解之也,为写蓄之耳。时 #1 有知行气及断谷服诸草木药法,所有方书,略为同文,无一人不有道机经,唯以此为至秘,乃云是尹喜所撰。余告之曰,此是魏世军督王图所撰耳,非古人也。图了不知大药,正欲以行气入室求仙,作此道机,谓道毕於此,此复是误人之甚者也。余问诸道士以神丹金液之事,及三皇内#2 文召天神地祇之法,了无一人知之者,其夸诞自誉及欺人,云己久寿。及言曾与仙人共游者将太半矣,足以与尽微者甚鲜矣。或有颇闻金丹,而不谓今世复有得之者,皆言唯上古已度仙人,乃当晓之。或有得方外说,不得其真经。或得杂碎丹方,便谓丹法尽於此也。

昔左元放於天柱山中精思,而神人授之金丹仙经。会汉末乱,不遑合作,而避地来渡江东,志欲投名山以修斯道。余从祖仙公,又从元放受之。凡受太清丹经三卷及九鼎丹经一卷金液丹经一卷。余师郑君者,财余从祖仙公之弟子也。又於从祖受之,而家贫无用买药。余亲事之,洒扫积久,乃於马迹山中立坛盟受之,并诸口诀诀之不书者。江东先无此书,书出於左元放。元放以授余从祖,从祖以授郑君,郑君以授余,故他道士了无知者也。然余受之已二十余年矣,资无担石,无以为之,但有长叹耳。有积金盈柜,聚钱如山者,复不知有此不死之法。就令闻之,亦万无一信,如何?夫饮玉粘则知浆荇之薄味,睹昆仑则觉丘垤之至卑。既览金丹之道,则使人不欲复视小小方书。然大药难卒得办,当须且将御小者,以自支持耳。然服他药万斛,为能有小益,而终不能使人遂长生也。故老子之诀言云,子不得还丹金液,虚自苦耳。

夫五谷犹能活人,人得之则生,人绝之则死,又况於上品之神药,其益人岂不万倍於五谷耶。夫金丹之为物,烧之愈久,变化愈妙。黄金入火,二百炼不消,埋之,毕天不朽。服此二药,炼人身体,故能令人不老不死。此盖假求於外物以自坚固,有如脂之养火而可不灭,铜青涂脚,入水不腐,此是借铜之劲以抒其肉也。金丹入身中,沾洽荣卫,非但铜青之外傅矣。世间多不信至道者,则悠悠者皆是耳。然万一时偶有好事者,而复不见此法,不值明师,无由闻天下之有斯妙事也。

余今略钞金丹之都较,以示后之同志好之者。其勤求之,求之不可守浅近之方,而谓之足以度世也。遂不遇之者,直当息意於无穷之冀耳。想见其说,必自知出演污而浮沧海,背萤烛而向日月,闻雷霆而觉布鼓之陋,见巨鲸而知寸介之细也。如 #3 其喽喽,无所先入,欲以弊药必规升腾者,何异策蹇驴而追迅风,棹篮舟而济大川乎。又诸小饵丹方甚多,然作之有深浅,故力势不同,虽有优劣,转不相及,犹一酘之酒,不可以方九酝之醇耳。然小丹之下者,犹自远胜草木之上者也。凡草木烧之即烬,而丹砂烧之成水银,积变又还成丹砂,其去凡草亦远矣。故能令人长生,神仙独见此理矣,其去俗人,亦何缅邈之无限乎。世人少所识,多所怪,或不知水银出於丹砂,告之终不肯信,云丹砂本赤物,从何得成此白物。又云丹砂是石耳,今烧诸石皆成灰,而丹砂何得独耳。此近易之事,犹不可喻,其闻仙道,大而笑之,不亦宜乎。

上古真人愍念将来之可教者,为作方法,委曲欲使其脱死亡之祸耳,可谓至言矣。然而俗人终不肯信,谓为虚文。若是虚文者,安得九转九变,日数所成,皆如方耶?真人所以知此者,诚不可以庸近思求也。余少好方术,负步请问,不惮险远。每有异闻,则以为喜。虽见毁笑,不以为戚。焉知来者之不如今,是以着此以示识者。岂苟尚奇怪,而崇饰空言,欲令书行於世,信结流俗哉?盛阳不能荣枯朽,上智不能移下愚,书为晓者傅,事为识者贵。农夫得彤弓以驱鸟,南夷得衮衣以负薪,夫不知者,何可强哉。世之饱食终日,复未必能勤儒墨之业,治进德之务,但共逍遥遨游以尽年月。其所营也,非荣则利。或飞苍走黄於中原,或留连杯觞以羹沸,或以美女荒沉丝竹,或耽沦绮纨,或控弦以弊一作疲。筋骨,或博奕以弃功夫。闻至道之言而如醉,睹道论而昼睡。有身不修,动之死地,不肯求问养生之法,自欲割削之,煎熬之,憔悴之,漉汔之。而有道者自宝秘其所知,无求於人,亦安肯强行语之乎?世人之常言,咸以长生若可得者,古 #4 人之富贵者,己当得之,而无得之者,是无此道也。而不知古之富贵者,亦如今之当贵者耳。俱不信不求之,而皆以目前之所欲者为急,亦安能得之耶?假令不能决意,信命之可延,仙之可得,亦何惜於试之。试之小效,但使得二三百岁,不犹愈於凡人之少夭乎?天下之事万端,而道术尤难明於他事者也。何可以中才之心,而断世间必无长生之道哉。若正以世人皆不信之,便谓为无,则世人之智者,又何太多乎?今若有识道意而犹修求之者,讵必便是至愚,而皆不及世人耶?又或虑於求长生,傥其不得,恐人笑之,以为暗惑。若心所断,万有一失,而天下果自有此不死之道者,不亦当复为得之者所笑乎?日月有所不能周照,人心安足孤信哉?

抱朴子曰,按黄帝九鼎神丹经曰,黄帝服之,遂以升仙。又云,虽呼吸道引,及服草木之药,可得延年,不免於死也。服神丹令人寿无穷已,与天地相毕,乘云驾龙,上下太清。黄帝以传玄子,戒之曰,此道至重,必以授贤,苟非其人,虽积玉如山,勿以此道告之也。受之者以金人金鱼投於东流水中以为约,唼血为盟,无神仙之骨,亦不可得见此道也。合丹当於名山之中,无人之地,结伴不过三人,先斋百日,沐浴五香,致加精洁,勿近秽污,及与俗人往来,又不令不信道者知之,谤毁神药,药不成矣。成则可以举家皆仙,不但一身耳。世人不合神丹,反信草木之药。草木之药,埋之即腐,煮之即烂,烧之即焦,不能自生,何能生人乎?

九丹者,长生之要,非凡人所当见闻也,万兆蠢蠢,唯知贪富贵而已,岂非行尸者乎?合时又当祭,祭自有图法一卷也。

第一之丹名曰丹华。当先作玄黄,用雄黄水、矾石水一本作汞。戎盐、卤咸、矾石、牡砺、赤石脂、滑石、胡粉各数十斤,以为六一泥,火之三十六日成,服之七日仙。又以玄膏丸此丹,置猛火上,须臾成黄金。又以二百四十铢合水银百斤火之,亦成黄金。金成者药成也。金不成,更封药而火之,日数如前,无不成也。

第二之丹名曰神丹,亦曰神符。服之百日仙也。行度水火,以此丹涂足下,步行水上。服之三刀圭,三尸九虫皆即消坏,百病皆愈也。

第三之丹名曰神丹。服一刀圭,百日仙也。以与六畜吞之,亦终不死。又能辟五兵。服百日,仙人玉女,山川鬼神,皆来侍之,见如人形。

第四之丹名曰还丹。服一刀圭,百日仙也。朱鸟凤凰,翔覆其上,玉女至傍。以一刀圭合水银一斤火之,立成黄金。以此丹涂钱物用之,即日皆还。以此丹书凡人目上,百鬼走避。

第五之丹名饵丹。服之三十日仙也。鬼神来侍,玉女至前。

第六之丹名炼丹。服之十日仙也。又以汞合火之,亦成黄金。

第七之丹名柔丹。服一刀圭,百日仙也。以缺盆汁和服之,九十老翁,亦能有子,与金公合火之,即成黄金。

第八之丹名伏丹。服之即日仙也。以此丹如枣核许持之,百鬼避之,以丹书门户上,万邪众精不敢前,又辟盗贼虎狼也。

第九之丹名寒丹。服一刀圭,百日仙也。仙童仙女来侍,飞行轻举,不用羽翼。

凡此九丹,但得一丹便仙,不在悉作之,作之在人所好者耳。凡服九丹,欲升天则去,欲且止人间亦任意,皆能出入无间,不可得之害矣。

抱朴子曰,复有太清神丹,其法出於元君。元君者,老子之师也。太清观天经有九篇,云其上三篇,不可教受;其中三篇,世无足传,当沉之三泉之下;下三篇者,正是丹经上中下,凡三卷也。元君者,大神仙之人也,能调和阴阳,役使鬼神风雨,骖驾九龙十二白虎,天下众仙皆隶焉,犹自言本亦学道服丹之所致也,非自然也。况凡人乎?其经曰,上士得道,升为天官;中士得道,栖集昆仑,下士得道,长生世间。民愚不信,谓为虚言,从朝至暮,但作求死之事,了不求生,而天岂能强生之乎?凡人唯知美食好衣,声色富贵而已,恣心尽欲,奄忽终殁之徒,慎无以神丹告之,令其笑道谤真。传丹经不得其人,身必不吉。若有笃信者,可将合药成以分之,莫轻以其方传之也。知此道者,何用王侯?为神丹既成,不但长生,又可以作黄金。金成取百斤先设大祭。祭自有别法一卷,不与九鼎祭同也。祭当别称金各检署之。

礼天二十斤,日月五斤,北斗八斤,太乙八斤,井五斤,灶五斤,河伯十二斤,社五斤,门户闾鬼神清君合五斤,凡八十八斤。余一十二斤,以好韦囊盛之,良日於都市中市盛之时,嘿声放弃之於多处,径去无复顾。凡用百斤外,乃得自 #5 恣用之耳。不先以金祀神,必被殃咎。又曰,长生之道,不在祭祀事鬼神也,不在道引与屈伸也,升仙之要,在神丹也。知之不易,为之实难也。子能作之,可长存也。近代汉末新野阴君,舍此太清丹得仙。其人本儒生,有才思,善着诗及丹经赞并序,述初学道随师本末,列己所知识之得仙者四十余人,甚分明也。作此太清丹,小为难合於九鼎,然是白日升天上之法也。合之当先作华池赤盥艮雪玄白飞符三五神水,乃可起火耳。

一转之丹,服之三年得仙。

二转之丹,服之二年得仙。

三转之丹,服之一年得仙。

四转之丹,服之半年得仙。

五转之丹,服之百日得仙。

六转之丹,服之四十日得仙。

七转之丹,服之三十日得仙。

八转之丹,服之十日得仙。

九转之丹,服之三日得仙。

若取九转之丹,内神鼎中,夏至之后,爆之鼎热,内朱儿一斤於盖下。伏伺之,候日精照之。须臾翕然俱起,煌煌辉辉,神光五色,即化为还丹。取而服之一刀圭,即白日升天。又九转之丹者,封涂之於土釜中,糠火,先文后武,其一转至九转,迟速各有日数多少,以此知之耳。其转数少,则用日多,其药力不足,故服之用日多,得仙迟也。其转数多,药力成,故服之用日少,而得仙速也。

又有九光丹,与九转异法,大都相似耳。作之法,当以诸药合火之,以转五石。五石者,丹砂、雄黄、白凡、曾青、慈石也。一石辄五转而各成五色,五石而二十五色,各一两,而异器盛之。欲起死人,未满三日者,取青丹一刀圭和水,以浴死人,又以一刀圭发其口内,死人立生也。欲致行厨,取黑丹和水,以涂左手,其所求如口所道皆自至,可致天下万物也。欲隐形及先知未然方来之事,及住年不老,服黄丹一刀圭,即便长生不老矣。及坐见千里之外,吉凶皆知,如在目前也。人生宿命,盛衰寿夭,富贵贫贱,皆知之也,其法俱在太清经中卷耳。

抱朴子曰,其次有五灵丹经一卷,有五法也。用丹砂、雄黄、雌黄、石硫黄、曾青、矾石、磁石、戎盐、太一余粮,亦用六一泥,及神室祭醮合之,三十六日成。又用五帝符,以五色书之,亦令人人不死,但不及太清及九鼎丹药耳。

又有岷山丹法,道士张盖踏精思於岷山石室中,得此方也。其法鼓冶黄铜,以作方诸,以承取月中水,以水银覆之,致日精火其中,长服之不死。又取此丹置雄黄铜燧中,覆以汞曝之,二十日发而治之,以井华水服如小豆,百日,盲者皆能视之,百 #6 病#7 自愈,发白还黑,齿落更生。

又务成子丹法,用巴沙汞置八寸铜盘中,以土炉盛炭,倚三偶,堑以枝盘,以硫黄水灌之,常令如泥,百日服之不死。

又羡门子丹法,以酒和丹一斤,用酒三升和,曝之四十日,服之一日,则三虫百病立下,服之三年,仙道乃成,必有玉女二人来侍之,可役使致行厨,此丹可以厌百鬼,及四方死人殃注害人宅,及起土功妨人者,悬以向之,则无患矣。

又有立成丹,亦有九首,似九鼎而不及也。其要一本更云,取雌黄雄黄烧下其中铜,铸以为器,覆之三岁淳苦酒上,百日,此器皆生赤乳,长数分,或有五色琅玕,取埋而服之,亦令人长生。又可以和菟丝,菟丝是初生之根,其形似菟,掘取克其血,以和此丹,服之立变化,在意所作也。又和以朱草,一服之,能乘虚而行云,朱草状似小枣,栽长三四尺,枝叶皆赤,茎如珊瑚,喜生名山岩石之下,刻之汁流如血,以玉及八石金银投其中,立便可丸如泥,久则成水,以金投之,〔名为金浆,以玉投之〕#8,名为玉醴,服之皆长生。

又有取伏丹法,天下诸水,有名丹者,有南阳之丹水之属也,其中皆有丹鱼,常先夏至十日夜伺之,丹鱼必浮於水侧,赤光上照,赫然如火也,网而取之可得之,得之虽多,勿尽取也,割其血,涂足下,则可步行水上,长居渊中矣。

又赤松子丹法,取千岁蔂汗,一作汁。及矾桃汁淹丹,着不津器中,练蜜盖其口,埋之入地三尺,百日,绞柠木赤实,取汁和而服之,令人面目鬓发皆赤,长生也。昔中黄仙人有赤须子者,岂非服此乎?

又石先生丹法,取鸟鷇之未生毛羽者,以真丹和牛肉以吞之,至长,其毛羽皆赤,乃煞之,阴乾百日,并毛羽捣服一刀圭,百日得寿五百岁。

又康风子丹法,用羊乌鹤卵雀血,合少室天雄汁,和丹内鹄卵中漆之,内云母水中,百日化为赤水,服一合,辄益寿十岁,服一升千岁也。又崔文子丹法,内丹骛腹中蒸之,服,令人延年,长服不死。

又刘元丹法,以丹砂内玄水液中,百日紫色,握之不污手,又和以云母水,内管中漆之,投井中,百日化为赤水,服一合,得百岁,久服长生也。

又乐子长丹法,以曾青、铅丹、合汞及丹砂,着铜筒中,乾瓦白滑石封之,於白砂中蒸之,八十日,服如小豆,三年仙矣。一本作一年仙。

又李文丹法,以白素裹丹,以竹汁煮之,名红泉,乃浮汤上蒸之,合以玄水,服之一合,一年仙矣。

又尹子丹法,以云母水和丹密封,致金花池中,一年出,服一刀圭,尽一斤,得五百岁。

又太乙招魂魄丹法,所用五石,及封之以六一泥,皆似九丹也,长於起卒死三日以还者,折师内一丸,与硫黄丸,俱以水送之,令入喉即活,皆言见使者持节召之。

又采女丹法,以兔血和丹与蜜蒸之,百日,服之如梧桐子者大一丸,日三,至百日,有神女二人来侍之,可役使。

又稷丘子丹法,以清酒麻油百华醴龙膏和,封以六一泥,以糠火煴之,十日成,服如小豆一丸,尽剂得寿五百岁。

又墨子丹法,用汞及五石液於铜器中,火熬之,以铁匕挠之,十日,还为丹,服之一刀圭,万病去身,长服不死。

又张子和丹法,用铅汞曾青水合封之,蒸之於赤黍米中,八十日成,以枣膏和丸之,服如大豆,百日,寿五百岁。

又绮里丹法,先飞取五石玉尘,合以丹砂汞,内大铜器中煮之,百日,五色,服之不死。以铅百斤,以药百刀圭,合火之成白银,以雄黄水和 #9 而火之,百日成黄金,金或太刚者,以猪膏煮之,或太柔者,以白梅煮之。

又玉柱丹法,以华池和丹,以曾青硫黄末覆之荐之,内莆中沙中,蒸之五十日,服之百日,玉女六甲六丁神女来侍之,可役使,知天下之事也。

又肘后丹法,以金华和丹乾瓦封之,蒸八十日,取如小豆,置盘中,向日和之,其光上与日连,服如小豆,长生矣。以投丹阳铜中,火之成金。又一法以油汁和丹,服之百日长生。

又李公丹法,用真丹及五石之水各一升,和令如泥,釜中火之,三十六日出,和以石硫黄液,服之十年,与天地相毕。

又刘生丹法,用白菊花汁、地楮汁、樗汁和丹蒸之,三十日,研合服之,一年,得五百岁。老翁服更少不可识,少年服亦不老。

又王君丹法,巴沙及汞内鸡子中,漆合之,令鸡伏之三枚,以王相日服之,住年不老,小儿不可服,不复长矣,与新生鸡犬服之,皆不复大,鸟兽皆亦如此验。

又陈生丹法,用白蜜和丹,内铜器中封之,沉之井中,一期,服之经年,不饥,尽一斤,寿百岁。

又韩众终丹法,漆蜜和丹煎之,服可延年久视,立日中无影。过此以往,尚数十法,不可俱论。

抱朴子曰,金液太乙,所服而仙者也,不减九丹矣。合之用古秤黄金一斤,并用玄明龙膏、太乙旬首中石、冰石、紫游女、玄水液、金化石、丹砂,封之成水、真经云,金液入口,则其身皆金色。老子授之於元君,元君曰,此道至重,百世一出,藏之石室,合之,皆斋戒百日,不得与俗人相往来,於名山之侧,东流水上,别立精室,百日成,服一两便仙。若未欲去世,且作地水仙之士者,但斋戒百日矣。若欲升天,皆先断谷一年,乃服之也。若服半两,则长生不死,万害百毒,不能伤之,可以畜妻子,居官秩,在意所欲,无所禁也。若复欲升天者,乃可斋戒,更服一两,便飞仙矣。

以金液为威喜巨胜之法,取金液及水银一味合煮之,三十日,出以黄土瓯盛,以六一泥封,置猛火炊之,六十时,皆化为丹,服如小豆大便仙,以此丹一刀圭粉,水银一斤,即成银。又取此丹一斤,置火上扇之,化为赤金而流,名曰丹金。以涂刀剑,辟兵万里。以此丹金为盘椀,饮食其中,令人长生。以承日月得液,如方诸之得水也,饮之不死。以金液和黄土,内六一泥瓯中,猛火炊之,尽成黄金,中用也,复以火炊之,皆化为丹,服之如小豆,可以入名山大川为地仙。以此丹一刀圭粉水银立成银,以银一两和铅一斤,皆成银,金 #10 液经云#11,投金人八两於东流水中,饮血为誓,乃告口诀,不如本法,盗其方而作之,终不成也。凡人有至信者,可以药与之,不可轻传其书,必两受其殃,天神鉴人甚近,人不知耳。

抱朴子曰,九丹诚为仙药之上法,然合作之,所用杂药甚多。若四方清通者,市之可具。若九域分隔,则物不可得也。又当起火昼夜数十日,伺候火力,不可令失其适,勤苦至难,故不及合金液之易也。合金液唯金为难得耳。古秤金一斤於今为二斤,率不过直三十许万,其所用杂药差易具。又不起火,但以置华池中,日数足便成矣,都合可用四十万而得一剂,可足八人仙也。然其中稍少合者,其气力不足以相化成。如酿数升米酒,必无成也。

抱朴子曰,其次有饵黄金法,虽不及金液,亦远不比他药也。或以豕负革肪及酒炼之,或以樗皮治之,或以荆酒磁石消之,或有可引为巾,或立令成水服之。或有禁忌,不及金液也。或以雄黄雌黄合饵之,可引之张之如皮,皆地仙法耳。银及蚌中大珠,皆可化为水服之。然须长服不可缺 #12,故皆不及金液也。

抱朴子曰,合此金液九丹,既当用钱,又宜入名山,绝人事,故能为之者少,且亦千万人中,时当有人人得其经者。故谓作道书者,略无说金丹者也。第一禁,勿令俗人之不信道者,谤讪评毁之,必不成也。郑君言所以尔者,合此大药皆当祭,祭则太一元君、老君、玄女皆来鉴省。作药者若不绝迹幽僻之地,令俗间愚人得经过闻见之,则诸神便责作药者之不遵承经戒,致令恶人有谤毁之言,则不复佑助人,而邪气得进,药不成也。必入名山之中,斋戒百日,不食五辛生鱼,不与俗人相见,尔乃可作大药。作药须成乃解斋,不但初作时斋也。郑君云,左 #13 君告之,言诸小小山,皆不可於其中作金液神丹也。凡小山皆无正神为主,多是木石之精,千岁老物,血食之鬼,此辈皆邪炁,不念为人作福,但能作祸,善试道士,道士须当以术辟身,及将从弟子,然或能坏人药也。今之医家,每合好药好膏,皆不欲令鸡犬小儿妇人见之。若被诸物犯之,用便无验。又染彩者,恶恶目者见之,皆失美色,况神仙大药乎?是以古之道士,合作神药,必入名山,不止凡山之中,正为此也。又按仙经,可以精思合作仙药者,有华山、泰山、霍山、恒山、嵩山、少室山、长山、太白山、终南山、女几山、地肺山、王屋山、抱犊山、安丘山、潜山、青城山、娥眉山、绥山、云台山、罗浮山、阳驾山、黄金山、鳖祖山、大小天台山、四望山、盖竹山、括苍山,此皆是正神在其山中,其中或有地仙之人。上皆生芝草,可以避大兵大难,不但於中以合药也。若有道者登之,则此山神必助之为福,药必成。若不得登此诸山者,海中大岛与〔亦可合药〕#14。若会稽之东翕洲、亶洲、纻屿及徐州之羊莒洲、泰光洲、郁洲,皆其次也。今中国名山不可得至,江东名山之可得住者,有霍山,在晋安;长山、太白,在东阳;望山、大小天台山、盖竹山、括苍山,在会稽。

抱朴子曰,余忝大臣之子孙,虽才不足以经国理物,然畴类之好,进趋之业,而所知不能远余者,多裈翮云汉,耀景晨霄者矣。余所以绝庆吊於乡党,弃当世之荣华者,必欲远登名山,成所着子书,次则合神药,规长生故也。俗人莫不怪余之委桑梓,背清涂,而躬耕林薮,手足胼胝,谓余有狂惑之疾也。然道与世事不并兴,若不废人间之务,何得修如此之志乎?见之诚了,执之必定者,亦何惮於毁誉,岂移於劝沮哉?聊书其心,示将来之同志尚者云。后有断金之徒,所捐弃者与余之不异也。

小神丹方,用真丹三斤,白蜜六斤,亦日暴煎之,搅合,日暴煎之,令可丸,旦服如麻子许十丸,未一年,发白者黑,齿落者生,身体润泽,长 #15 服之,老#16 翁成年少,长生不死矣。

小丹法,丹一斤,捣筛,淳苦酒三,漆二升,凡三物合,令相得,微火上,令可丸,服如麻,子三丸,日 #17 再服,三十日,腹中百病愈,三尸去;服之百日,肌骨强坚;千日,司命削去死籍,与天地相毕,日月相望,改#18 形易容,变化#19 无常,日中无影,乃别有光也。

小饵黄金法,炼金内清酒中,约二百过,出入即沸矣,握之出指间令如泥,若不沸,及握之不出指间,即削之,内清酒中无数也。成,服之如弹丸一枚,亦可一丸,分为小丸,服之三十日,无寒温,神人玉女事之,银亦可饵之,与金同法。服此二物,能居名山石室中者,一年即轻举矣。止人间服亦地仙,勿妄传也。

两仪子饵消黄金法,猪负革脂三斤,淳苦酒一升,取黄金五两,置器中,煎之土炉,以金置脂中,百入百出,苦酒亦尔。餐一斤,寿蔽天地;食半斤,寿二千岁;五两,寿 #20 千二百岁。无多少,便可饵之。当以王相日作,服之神良。勿传示人,示人令药不成不神。欲去,当服丹砂也。

6- 抱朴子内篇卷之四竟恩,

抱朴子内篇卷之四竟恩,

#1“时”原作“时时”,据王明校本删“时”字。

#2“内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3“如”原作“知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古”字下原衍“之圣”二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5“自”原作“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百”字下原衍“日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7“病”字下原衍“者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8 方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9“和”字下原衍“之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10“金”字上原衍“受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11“云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2“缺”原作“供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“左”原作“老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4 方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5“长”字下原衍“肌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16“老”字上原衍“不老”二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17“日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8“改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9“化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0“寿”原作“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7- 抱朴子内篇卷之五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五

至理

抱朴子曰,微妙难识,疑惑者众。吾聪明岂能过人哉?适偶有所偏解,犹鹤知夜半,燕知戊己,而未必违於他事也。亦有以校验,知长生之可得,仙人之无种耳。夫道之妙者,不可尽书,而其近者,又不足可说。昔庚桑胼胝,文子 #1 厘颜,勤苦弥久,及受大诀,谅有以也。夫圆首含气,孰不乐生而畏死哉?然荣华势利诱其意,素颜玉肤惑其目,清商流征乱其耳,爱恶利害搅其神,功名声誉束其体,此皆不召而自来,不学而已成,自非受命应仙,穷理独见,识变通於常事之外,运清鉴於玄漠之域,寤身名之亲疏,悼过隙之电速者,岂能弃交修赊,抑遗嗜好,割目下之近欲,修难成之远功哉?夫有因无而生焉,形须神而立焉。有者,无之宫也。形者,神之宅也。故譬之於堤,堤坏则水不留矣。方之於烛,烛麋则火不居矣。身劳则神散,气竭则命终。根竭枝繁,则青青去木矣。气疲欲胜,则精灵离身矣。夫逝者无反期,既朽无生理,达道之士,良所悲矣。轻璧重阴,岂不有以哉?故山林养性之家,遗俗得意之徒,比崇高於赘疣,方万物乎蝉翼,岂苟为大言,而强薄世事哉?诚其所见者了,故弃之如忘耳。是以遐栖幽遁,韬鳞掩藻,遏欲视之目,遣损明之色,杜思音之耳,远乱听之声,涤除玄览,守雌抱一,专气致柔,镇以恬素,遣欢戚之邪情,外得失之荣辱,割厚生之腊毒,谧多言於枢机,反听而后所闻彻,内视而后见无朕,养灵根於冥钧,除诱慕於接物,削斥浅务,御以愉慔,为乎无为,以全天理尔。乃□吸宝华,浴神太清,外除五曜,内守九精,坚玉钥於命门,结北极於黄庭,引三景於明堂,飞元始以炼形,采灵液於金梁,长驱白而留青,凝澄泉於丹田,引沉珠於五城,瑶鼎俯爨,藻禽仰鸣,瑰华擢颖,天鹿吐琼,怀重规於绛宫,潜九光於洞冥,云苍郁而连天,长谷湛而交经,履蹑乾兑,召呼六丁,坐卧紫房,咀吸金英,晔晔秋芝,朱华翠茎,晶皛珍膏,溶溢霄零,治饥止渴,百痾不萌,逍遥戊己,燕和饮平,拘魂制魄,骨填体轻,故能策风云以腾虚,并混舆而永生也。然梁尘之盈尺,非可求之漏刻,山溜洞彻,非可致之於造次也。患於闻之者不信,信之者不为,为之者不终耳。夫得之者甚希而隐,不成者至多而显。世人不能知其隐者,而但见其显者,故谓天下果无其仙道也。

抱朴子曰,防坚则水无漉弃之费,脂多则火无寝曜之患,龙泉以靡割常利,斤斧以日用速弊,隐雪以违暖经夏,藏冰以居深过暑,单帛以幔镜不灼,凡卉以偏覆越冬。泥壤易消者也,而陶之为瓦,则与二仪齐其久焉。柞柳速朽者也,燔之为炭,则可亿载而不败焉。辕豚以优蓄晚卒,良马以陟峻早毙,寒虫以适己倍寿,南林以处温长茂,接煞气则雕瘁於凝霜,值阳和则郁蔼而条秀。物类一也,而荣枯异功,岂有秋收之常限,冬藏之定例哉?而人之受命,死生之期,未若草木之於寒天也,而延养之理,补救之方,非徒温暖之为浅益也,久视之效,何为不然?而世人守近习隘,以仙道为虚诞,谓黄老为妄言,不亦惜哉?夫愚人乃不肯信汤药针艾,况深於此者乎?皆曰,俞跗扁鹊和流仓公之流,必能治病,何不勿死?又云,富贵之家,岂乏医术,而更不寿,是命有自然也。乃责如此之人,令信神仙,是使牛缘木,马逐鸟也。

抱朴子曰,召魂小丹三使之丸,及五英八石小小之药,或立消坚冰,或入水自浮,能断绝鬼神,禳却虎豹,破积聚於腑脏,追 #2 二坚於膏肓,起碎死於委尸,返惊魂於既逝。夫此皆凡药也,犹能令已死者复生,则彼上药也,何为不能令生者不死乎?越人救虢太于於既殒,胡巫活绝气之苏武,淳于能解颅以理脑,元化能刳腹以澣胃,文挚衍期以瘳危困,仲景穿纳以纳赤饼,此医家之薄伎,犹能若是,岂况神仙之道,何所不为?夫人所以死者,损也。老者,百病所害也,毒恶所中也,邪气所伤也,风泠所犯也。今道引行气,还精补脑,食饮有度,兴居有节,将服药物,思神守一,柱天禁戒,带佩符印,伤生之徒,一切远之,如此则通,可以免此六害。今医家通明,肾气之丸,内补五络之散,骨填苟杞之煎,黄蓍建中之汤,将服之者,皆致肥丁。漆叶青蔡,凡弊之草,樊阿服之,得寿二百岁,而耳目聪明,犹能持针以治病,此近代之实事,良史所记注者也。

又云,有吴普者,从华佗受五禽之戏,以代导引,犹得百余岁。此皆药术之至浅,尚能如此,况於用其妙者耶?今语俗人云,理中四顺,可以救霍乱,款冬、紫苑,可以治欬逆,蕉芦、贯众之煞九虫,芍归、芍药之止绞痛,秦胶、独活之除八风,菖蒲、乾姜之止痹湿,菟丝、苁蓉之补虚乏,甘遂、葶历之逐痰癖,括楼、黄连之愈消渴,荠苨、甘草之解百毒,芦如、益热之护众创,麻黄、大青之主伤寒,俗人犹为不然也,宁煞生请福,分蓍问祟,不肯信良医之攻疾病,及用巫史之纷若,况乎告之以金丹可以度世,芝英可以延年哉?昔留侯张良,吐出奇策,一代无有,智虑所及,非浅近人也,而犹谓不死可得者也,其聪明智用,非皆不逮世人,而曰吾将弃人间之事,以从赤松游耳,遂修道引,绝谷一年,规轻举之道,坐吕后逼蹴,从求安太子之计,良不得已,为书致四皓之策,果如其言,吕后德之,而逼令强食之,故令其道不成耳。按孔安国秘记云,良得黄石公不死之法,不但兵法而已。又云,良本师四皓,甪里先生绮里季之徒,皆仙人也,良悉从受其神方,虽为吕后所强饮食,寻复修行仙道,密自度世,但世人不知,故云其死耳。如孔安国之言,则良为得仙也。又汉丞相张苍,偶得小术,吮妇人乳汁,得一百八十岁,此盖道之薄者,而苍为之,犹得中寿之三倍,况於备术,行诸秘妙,何为不得长生乎?此事见於汉书,非空言也。

抱朴子曰,服药虽为长生之本,若能兼行气者,其益甚速,若不能得药,但行气而尽其理者,亦得数百岁。然又宜知房中之术,所以尔者,不知阴阳之术,屡为劳损,则行气 #3 难得力也。夫人在气中,气在人中,自天地至于万物,无不须气以生者也。善行气者,内以养身,外以却恶,然百姓日用而不知焉。吴越有禁咒之法,甚有明验#4,多炁耳。知之者可以入大疫之中,与病人同床而己不染。又以群从行数十人,皆使无所畏,此是炁可以禳天灾也。或有邪魅山精,侵犯人家,以瓦石掷人,以火烧人屋舍。或形现往来,或但闻其声音言语,而善禁者以炁禁之,皆即绝,此是炁可以禁鬼神也。入山林多溪毒蝮蛇之地,凡人暂经过,无不中伤,而善禁者以炁禁之,能辟方数十里上,伴侣皆使无为害者。又能禁虎豹及蛇蜂,皆悉令伏不能起。以无禁金疮,血即登止。又能续骨连筋。以炁禁白刃,则可蹈之不伤,刺之不入。若人为蛇虺所中,以炁禁之,则立愈。近世左慈、赵明等,以炁禁水,水为之逆流一二丈。又於茅屋上然火,煮食食之,而茅屋不焦。又以大钉钉柱,入七八寸,以炁吹之,钉即涌射而出。又以炁禁沸汤,以百许钱投中,令一人手探塶取钱,而手不灼烂。又#5 禁水着中庭露之,大寒不冰。又能禁一里中炊者尽不得蒸熟。又禁犬令不得吠。昔吴遣贺将军讨山贼,贼中有善禁者,每当交战,官军刀剑皆不得拔,弓弩射矢皆还向,辄致不利。贺将军长智有才思,乃曰,吾闻金有刃者可禁,虫有毒者可禁,其无刃之物,无毒之虫,则不可禁,彼能禁吾兵者,必不能禁无刃物矣。乃多作劲木白棒,选异力精卒五千人为先登,尽捉拮彼山贼。贼#6 恃其善禁者,了不能备,於是官军以白棒击之,大破彼贼,禁者果不复行,所打煞者,乃有万计。夫炁出於形,用之其效至此,何疑不可绝谷治病,延年养性乎。仲长公理者,才达之士也,着昌言,亦论行炁可以不饥不病,云吾始者未之信也,至於为之者,尽乃然矣。养性之方,若此至约,而吾未之能也,岂不以心驰於世务,思锐於人事哉?他人之不能者,又必与吾同此疾也。昔有明师,知不死之道者,燕君使人学之,不捷而师死。燕君怒其使者,将加诛焉。谏者曰,夫所忧者莫过乎死,所重者莫急乎生,彼自丧其生,亦安能令吾君不死也。君乃不诛。其谏辞则此为良说矣。使彼有不死之方,若吾所闻行炁之法,则彼说师之死者,未必不知道也,直不能弃世事而为之,故虽知之而无益耳,非无不死之法者也。又云,河南密县有卜成者,学道经久,乃与家人辞去,其始步稍高,遂入云中不复见。此所谓举形轻飞,白日升天,仙之上者也。陈元方、韩元长皆颍川之高士也,与密相近,二君所以信天下之有仙者,盖各以其父祖及见卜成者成仙升天故也,此则又有仙之一证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五竟

#1“子”原作“字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追”原作“歼”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气”原作“无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验”原作“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又”原作“损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贼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太清部

抱朴子内卷六微旨篇

8- 抱朴子内篇卷之六

抱朴子内篇卷之六

微旨

抱朴子曰,余闻归同契合者,则不言而信着;途殊别孤者,虽忠告而见疑。夫寻常咫尺之近理,人闻取舍之细事,沉浮过於金羽,皂白分於粉墨,而抱惑之士,犹多不辨焉,岂况说之以世道之外,示之以至微之旨,大而笑之,其来久矣,岂独今哉?夫明之所及,虽玄阴幽夜之地,豪厘芒发之物,不以为难焉。苟所不逮者,虽日月丽天之照灼,嵩岱干云之峻峭,犹不能察焉。黄老玄圣,深识独见,开秘文於名山,受仙经於神人,蹶埃尘以遗累,凌大遐以高跻,金石不能与之齐坚,龟鹤不足与之等寿,念有志於将来,愍信者之无文,垂以方法,炳然著明,小修则小得,大为则大验。然而浅见之徒,区区所守,甘於蓼梦而不识蜜,酣於醨酪而不赏醇醪。知好生而不知有养生之道,知畏死而不信有不死之法,知饮食过度之速疾病,而不能节肥甘於其口也。知极情恣欲之致枯损,而不知割怀於所欲也。余虽言神仙之可得,安能令其信乎?

或人难曰,子体无参午达理,奇毛通骨,年非安期 #1 彭祖多历之寿,目不接见神仙,耳不独闻异说,何以知长生之可获,养性之有征哉?若觉玄妙於心得,运逸鉴於独见,所未敢许也。夫衣无蔽肤之具,资无谋夕之储,而高谈陶朱之术,自同猗频之策,取讥论者,其理必也。抱痼疾而言精和、鹊之伎,屡奔北而称究孙、吴之算,人不信者,以无效也。

余答曰,夫寸鮹泛迹滥水之中,则谓天下无四海之广也。芒竭宛转果核之内,则谓八极之界尽於兹也。虽告之以无涯之浩汗,语之以宇宙之恢阔,以为空言,必不肯信也。若令吾眼有方瞳,耳长出顶,亦将控飞龙而驾庆云,酸流电而造倒景,子又将安得而诘我。设令见我,又将呼为天神地祇异类之人,岂为我为学之所致哉?始聊以先觉挽引同志,岂强令吾子之徒皆信之哉?若令家户有仙人,属目比肩,吾子虽蔽,亦将不疑,但彼人之道成,则蹈青霄而游紫极,自非通灵,莫之见闻,吾子必为无耳。世人信其臆断,仗其短见,自非所度,事无差错,习乎所致,怪乎所希,提耳指掌,终於不悟,其来尚矣,岂独今哉?

或曰,屡承嘉谈,足以不疑於有仙矣,但更自嫌於不能为耳。敢问更有要道,可得单行者否?

抱朴子曰,凡学道,当阶阶浅涉深,由易以及难 #2;志诚坚果,无所不济,疑则无功,非一事也。夫根荄不洞地,而求柯条干云,渊源不泓窈,而求汤流万里者,未之有也。是故非积善阴德,不足以感神明;非诚心款契,不足以结师友;非功劳不足以论大试;又未遇而求要道,未可得也。九丹金液,最是仙主。然事大费重,不可卒办也。宝精爱炁,最其急也,并将服小药以延年命,学近术以辟邪恶,乃可渐阶精微矣。

或曰,方术繁多,诚难精备,除置金丹,其余可修,何者为善?

抱朴子曰,若未得其至要之大者,则其小者不可不广知也。盖籍众术之共成长生也。大而谕之,犹世主治国焉,文武礼律,无一不可也。小而谕之,犹工匠之为车焉,辕辋轴辖,莫或应亏也。所为术者,内修形神,使延年愈疾,外攘邪恶,使祸害不干。比之琴瑟,不可以孑弦求五音也,方之甲冑,不可以一扎待锋刃也。何者,五音合用不可阙,而锋刃所集不可少也。凡养生者,欲令多闻而体要,博见而善择,偏修一事,不足必赖也。又患好事 #3 之徒,各仗其所长,知玄素之术者,则曰唯房中之术可以度世矣;明吐纳之道者,则曰唯行气可以延年矣;知屈伸之法者,则曰唯导引可以难老矣;知草木之方者,则曰唯药饵可以无穷矣;学道之不成就,由乎偏枯之若此也。浅见之家,偶知一事,便言已足,而不识真者,虽得善方,犹更求无已,以消工弃日,而所施用,意无一定,此皆两有所失者也。或本性戆钝,所知殊尚浅近,便强入名山,履冒毒螯,屡被中伤,耻复求还,或为虎狼所食,或为魍魉所杀,或饿而无绝谷之方,寒而无自温之法,死於崖谷,不亦愚哉?夫务学不如择师,师所闻素狭,又不尽情#4 以教之,因告云,为道不在多也。夫为道不在多,自为已有金丹至要,可不用余耳。然此事知之者甚希,宁可尽待不必之大事,而不修交益之小术乎?譬犹作家,云不事用他物者,盖谓有金银珠玉,在乎掌握怀抱之中,足以供累世之费者耳。苟其无此,何可不广播百谷,多储果疏乎?是以断谷辟兵,厌劾鬼魅,禁御百毒,治救众疾,入山则使猛兽不犯,涉水则令蛟龙不害,经瘟疫则不畏,遇急难则隐形,此皆小事,而不可不知,况过此者,何可不闻乎?

或曰,敢问欲修长生之道,何所禁忌。

抱朴子曰,禁忌之至急,在不伤不损而已。按易内戒及赤松子经及河图记命符皆云,天地有司过之神,随人所犯轻重,以夺其算,算减则人贫耗疾病,屡逢忧患,算尽则人死,诸应夺算者,有数百事,不可具论。又言身中有三尸,三尸之为物,虽无形而实魄灵鬼神之属也。欲使人早死,此尸当得作鬼,自放纵游行,飨人祭酹。是以每到庚申之日,辄上天白司命,道人所为过失。又月晦之夜,灶神亦上天白人罪

状。大者夺纪,纪者,三百日也。小者夺算,算者,三日也。或作一日。吾亦未能审此事之有无也。然天道邈远,鬼神难明。赵简子、秦穆王皆亲受金策於上帝,有土地之明征。山川草木,井灶洿池,犹皆有精气;及人身中,〔亦有魂魄〕#5;况天地为物之至大者,於理当有精神,有精 #6 神则宜赏善而罚恶。但其体大而纲疏,不必机发而响应耳。然览诸道戒,无不云欲求长生者,必欲积善立功,慈心於物,恕己及人,仁逮昆虫,乐人之吉,愍人之苦,赒人之急,救人之穷,手不伤生,口不劝祸,见人之得,如己之得,见人之失,如己之失,不自贵,不自誉,不嫉妬胜己,不佞謟阴贼,如此乃为有德,受福于天,所作必成,求仙可冀也。若乃憎善好煞,口是心非,背向异辞,反戾直正,虐害其下,欺罔其上,叛其所事,受恩不感,弄法受赂,纵曲枉直,废公为私,刑加无辜,破人之家,收人之宝,害人之身,取人之位,侵克贤者,诛戮降伏,谤讪仙圣,伤残道士,弹射飞鸟,刳胎破卵,春夏燎腊,骂詈神灵,教人为恶,蔽人之善,危人自安,佻人自功,坏人佳事,夺人所爱,离人骨肉,辱人求胜,取人长钱,还人短陌,决放水火,以术害人,迫胁尪弱,以恶易好,强取强求,掳掠致富,不公不平,淫佚倾斜,凌孤暴寡,拾遗取施,欺绐诳诈,好说人私,持人短长,牵天援地,咒诅求直,假借不还,换贷不偿,求欲无已,憎拒忠信,不顺上命,不敬所师,笑人作善,败人苗稼,损人器物,以穷人用,以不清洁饮饲他人,轻秤小斗,狭幅短度,以伪杂真,采取奸利,诱人取物,越井跨灶,晦歌朔哭。凡有一事,辄是一罪,随事轻重,司命夺其算纪,算尽则死。但有恶心而无恶迹者夺算,若恶事而损於人者夺纪#7,若算纪未尽而自死者,皆殃及子孙也。诸横夺人财物者,或计其妻子家口以当填之,以致死丧,但不即至耳。其恶行若不足以煞其家人者,久久终遭水火劫盗,及行求遗器物,若遇县官疾病,自营医药,烹牲祭祀所用之费,要当今足以尽其所取之直也。故道家言枉煞人者,是以兵刃而更相煞。其取非义之财,不避怨恨,譬若以漏脯救饥,鸠酒解渴,非不暂饱,而死亦及之矣。其有曾行诸恶事,后自改悔者,若曾枉煞人,财当思救济应死之人以解之。若妄取人财物,则当思施与贫困以解之。若以罪加人,则当思荐达贤人以解之,皆一倍於所为,则可便受吉利,转祸为福之道也。能尽不犯之,则必延年益寿,学道速成也。夫天高而听卑,物无不鉴,行善不怠,必得吉报。羊公积德布施,诣乎皓首,乃受天坠之金。蔡顺至孝,感神应之。郭巨煞子为亲,而获铁券之重赐。然善事难为,恶事易作,而愚人复以项托、伯牛辈谓天地之不能辨臧否,而不知彼有外名者,未必有内行,有扬誉者不能解阴罪,若以荠菱之生死,而疑阴阳之大气,亦不足以致远也。盖上士所以密勿而仅兔,凡庸所以不得其欲矣。

或曰,道德未成,又未得绝迹名山,而世不同古,盗贼甚多,将何以却朝夕之患,防无妄之灾乎?

抱朴子曰,常以执日,取六癸上土,以和百叶熏草,以泥门户方一尺,则盗贼不来;亦可取市南门土,及岁破土,月建土,合和为人,以着朱鸟地,亦压盗也。有急则入生地而止,无患也。天下有生地,一州有生地,一郡有生地,一县有生地,一乡有生地,一里有生地,一宅有生地,一房有生地。

或曰,一房有生地,不亦逼乎?

抱朴子曰,经云,大急之极,隐於车轼。如此,一车之中,亦有生地,亦有死地,况一房乎?

或曰,窃闻求生之道,当知二山,不审此山,为何所在,愿垂告悟,以祛其惑。

抱朴子曰,有之。非华、霍也,非嵩、岱也。夫太元之山,难知易求,不天不地,不沉不浮,绝险缅邈,嶵鬼崎岖,和气絪缊,神意并游,玉井泓邃,灌溉匪休,百二十官,曹府相由,离坎列位,玄芝万株,绛树特生,其宝皆殊,金玉嵯峨,醴泉出隅,还年之士,挹其清流,子能修之,松、乔可俦,此一山也。长谷之山,杳杳巍巍,玄气飘飘,玉液霏霏,金池紫房,在乎其限,愚人妄往,至皆死归,有道之士,登之不衰,采服黄精,以致天飞,此二山也。皆古贤之所秘,子精思之。

或曰,愿闻真人守身炼形之术。

抱朴子曰,深哉问也。夫始青之下月与日,两半同升合或一。出彼玉池入金室,大如弹丸黄如橘,中有嘉味甘如蜜,子能得之谨勿失。既往不追身将灭,纯白之气至微密,升于幽关三曲折,中丹煌煌烛无疋,立之命门形不卒,渊乎妙矣难致诘。此先师之口诀,知之者不畏万鬼五兵也。

或曰,闻房中之事,能尽其道者,可单行致神仙,并可以移灾解罪,转祸为福,居官高迁,商贾倍利,信乎?

抱朴子曰,此皆巫书妖妄过差之言,由於好事增加润色,至令失实。或亦奸伪造作虚妄,以欺诳世人,藏隐端绪,以求奉事,招集弟子,以规世利耳。夫阴阳之术,高可以治小疾,次可以免虚耗而已。其理自有极,安能致神仙及却祸致福乎?人不可以阴阳不交,坐致疾患。若乃纵情恣欲,不能节宣,则伐年命。善其术者,则能却走马以补脑,还阴丹以朱肠,采玉液於金池,到三五於华梁,令人老有美色,终其所禀之天年。而俗人闻黄帝以千二百女升天,便谓黄帝单以此事致长生,而不知黄帝於荆山之下,鼎湖之上,飞九丹成,乃乘龙登天也。黄帝自可有千二百女耳,而非单行之所由也。凡服药千种,三牲之养,而不知房中之术,亦无所益也。是以古人恐人轻恣情性,故美为之说,亦不可尽信也。玄素谕之水火,水火煞人,而又生人,在於能用与不能耳。大都知 #8 其要法,御女多多益善,如不知其道而用之,一两人足以速死尔。彭祖之法,最其要者。其他经多烦劳难行,而其为益不必如其书。人少有能为之者。口诀亦有数千言耳,不知之者,虽服百药,犹不能得长生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六竟

#1“期”原作“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易以及难”原作“难以及易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事”原作“生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又不尽情”原作“又情不尽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6“精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7“夺纪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8“知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9- 抱朴子内篇卷之七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七

塞难

或曰,皇穹至神,赋命宜均,何为使乔松凡人受不死之寿,而周、孔大圣无久视之祚哉?

抱朴子曰,命之修短,实由所值,受气结胎,各有星宿。天道无为,任物自然,无亲无疏,无彼无此也。命属生星,则其人必好仙道。好仙道者,求之亦必得也。命属死星,则其人亦不信仙道,则亦不自修其事也。所乐善否,判於所禀,移易予夺,非天所能。譬犹金石之销於炉冶,瓦器之甄於陶灶、虽由之以成形,而铜铁之利钝,罂瓮之邪正,适遇所遭,非复炉灶之事也。

或人难曰,良工所作,皆由其手,天之神明,何所不为,而云人生各有所值,非彼昊苍所能匠成,愚甚惑焉,未之敢许也。

抱朴子答曰,浑茫剖判,清浊以陈,或升而动,或降而静,彼天地犹不知所以然也。万物感气,并亦自然,与彼天地,各为一物,但成有先后,体有巨细耳。有天地之大,故觉万物之小,有 #1 万物之小,故觉天地之大。且夫腹背虽包围五脏,而五脏非腹背之所作也。肌肤虽缠裹血气,而血气非肌肤之所造也。天地虽含囊万物,而万物非天地之所为也。譬犹草木之因山林以萌秀,而山陵非有事焉。鱼鳖托水泽以产育,而水泽非有为焉。俗人见天地之大也,以万物之小也,因曰天地为万物之父母,万物为天地之子孙。夫虱生於我,岂我之所作?故虱非我不生,而我非虱之父母,虱非我之子孙。蠛蠓之育於酰醋,芝檽之产於木石,蛣□之滋於污淤,翠萝之秀於松枝,非彼四物所创匠也,万物盈乎天地之间,岂有异乎斯哉?天有日月寒暑,人有瞻视呼吸,以远况近,以此推彼,人不能自知其体老少痛痒之何故,则彼天亦不能自知其体盈缩灾祥之所以;人不能使耳目常聪明,荣卫不辍阂#2,则天亦不能使日月不薄蚀,四时不失序。由兹论之,夭寿之事,果不在天地,仙与不仙,决非所值也。夫生我者,父也,娠我者,母也,犹不能令我形器必中适,姿容必妖丽,性理必平和,智慧必高远,多致我气力,延我年命;而或矬陋尪弱,或且黑且丑,或聋盲顽嚚,或枝离劬蹇,所得非所欲也,所欲非所得也,况乎天地辽阔者哉?父母犹复其远者也。我自有身,不能使之永壮而不老,常健而不疾,喜怒不失宜,谋虑无悔吝。故受气流形者,父母也;受而有之者,我身也。其余则莫有亲密乎此者也,莫有制御乎此者也,二者已不能有损益於我矣,天地亦安得与知之乎?必若人物皆天地所作,则宜皆好而无恶,悉成而无败,众生无不遂之类,而项、扬无春雕之悲矣。子以天不能使孔、孟有度世之祚,益知所禀之有自然,非天地所剖分也。圣之为德,德之至也。天若能以至德与之,而使之所知不全,功业不建,位不霸王,寿不盈百,此非天有为之验也。圣人之死,非天所杀,则圣人之生,非天所挺也。贤不必寿,愚不必夭,善无近福,恶无近祸,生无定年,死无常分,盛德哲人,秀而不实,窦公庸夫,年几二百,伯牛废疾,子夏丧明,盗跖穷凶而白首,庄蹻极恶而黄发,天之无为,於此明矣。

或曰,仲尼称自古皆有死,老氏日神仙之可学。夫圣人之言,信而有征,道家所说,诞而难用。

抱朴子 #3 曰,仲尼儒者之圣也;老子,得道之圣也。儒教近而易见,故宗之者众焉。道意远而难识,故达之者寡焉。道者,万殊之源也。儒者,大淳之流也。三皇以往,道治也。帝王以来,儒教也。谈者咸知高世之敦朴,而薄季俗之浇散,何独重仲尼而轻老氏乎?是玩华藻於木末,而不识所生之有本也。何异乎贵明珠而贱渊潭,爱和璧而恶荆山,不知渊潭者,明珠之所自出,荆山者,和璧之所由生也。且夫养性者,道之余也;礼乐#4 者,儒之末也。所以贵儒者,以其移风易俗,不唯揖让与盘旋也。所以尊道者,以其不言而化行,匪独养生之一事也。若儒道果有先后,则仲尼未可专信,而老氏未可孤用。仲尼既敬问伯阳,愿比老、彭,又自以知鱼鸟而不识龙,喻老氏於龙,盖其心服之辞,非空言也。与颜回所言瞻之在前,忽然在后,钻之弥坚,仰之弥高,无以异也。

或曰,仲尼亲见老氏而不从学道,何也?

抱朴子曰,以此观之,益明所禀有自然之命,所尚有不易之性也。仲尼知老氏玄妙贵异,而不能揖酌清虚,本源大宗,出乎无形之外,入乎至道之内,其所谘受,止於民间之事而已,安能请求仙法耶?忖其用心汲汲,专於教化,不存乎方术也。仲尼虽圣於世事,而非能沉静玄默,守无为者也。故老子戒之曰,良贾深藏若虚,君子盛德若愚,去子之骄气与多欲,态色与淫志,是无益於子之身。此足以知仲尼不免於俗情,非学仙之人也。夫恓恓遑遑,务在匡时,仰悲凤鸣,俯叹匏瓜,沽之恐不售,慷慨思执鞭,亦何肯舍经世之功业,而修养生之迂阔哉?

或曰,儒道之业,孰为难易?

抱朴子答曰,儒者易中之难也,道者难中之易也。夫弃交游,委妻子,谢荣名,损利禄,割集烂於其目,抑铿锵於其耳,恬愉静退,独善守己,谤来不戚,誉至不喜,睹贵不欲,居贱不耻,此道家之难也。出无庆吊之望,入无瞻视之责,不劳神於七经,不运思於律历,意不为推步之苦,心不为艺文之役,众烦既损,和气自益,无为无虑,不休不惕,此道家之易也,所谓难中之易矣。夫儒者所修,皆宪章成事,出处有则,语嘿随时,师则比屋而可封,书则因解注以释疑,此儒者之易也。钩深致远,错综典坟,该河洛之籍籍,博百氏之云云,德行积於衡巷,忠 #5 贞尽於事君,仰驰神於垂象,俯运思於风云,一事不知,则所为不通,片言不正,则褒贬不分,举趾为世人之所则,动唇为天下所传,此儒家之难也,所谓易中之难矣。笃论二者,儒业多难,道家约易,吾以患其难矣,将舍而从其易焉。世之讥吾者,则比肩皆是也。可与得意者,则未见其人也。若同志之人,必存乎将来,则吾亦未谓之为希矣。

或曰,余阅见知名之高人,洽闻之硕儒,果以穷理尽性,研窍有无者多矣,未有言年之可延,仙之可得者也。先生明不能并日月,思不能出万夫,而据长生之道,未之敢信也。

抱朴子曰,吾庸夫近才,见浅闻寡,岂敢自许以拔群独识,皆胜世人乎?顾曾以显而求诸乎隐,以易而得之乎难,校其小验,则知其大效,睹其已然,则明其未试耳。且夫世之不信天地之有仙者,又未肯规也。率有经俗之才,当涂之伎,涉览篇籍助教之书,以料人理之近易,辨凡猥之所惑,则谓众之所疑,我独能断之,机兆之未朕,我能先觉之,是我与万物之情,无不尽矣,幽翳冥昧,无不得也。我谓无仙,仙必无矣,自来如此其坚固也。吾每见俗儒碌碌,守株之不信至事者,皆病於颇有聪明,而偏枯拘系,以小点自累,不肯为纯在乎极暗,而了不别菽麦者也。夫以管窥之狭见,而孤塞其聪明之所不及,是何异以一寻之绠,汲百仞之深,不觉所用之短,而云井之无水也。俗有闻猛风烈火之声,而谓天之冬雷,见游云西行,而谓月之东驰。人或告之,而终不悟信,此信己之多者也。夫听声者,莫不信我之耳焉。视形者,莫不信我之目焉。而或者所闻见,言是而非,然则我之耳目,果不足信也。况乎心之所度,无形无声,其难察尤甚於视听,而以己心之所得,必固世间至远之事,谓神仙为虚言,不亦敝哉?

抱朴子曰,妍蚩有定矣,而憎爱异情,故两目不相为视焉。雅郑有素矣,而好恶不同,故两耳不相为听焉。真伪有质矣,而趣舍舛忤,故两心不相为谋焉。以丑为美者有矣,以浊为清者有矣,以失为得者有矣,此三者乖殊,炳然可知,如此其易也,而彼此终不可得而一焉。又况乎神仙之事,事之妙者,而欲令人皆信之,未有可得之理也。凡人悉使之知,又何贵乎达者哉?若待俗人之息妄言,则俟河之清,未为久也。吾所以不能默者,冀夫可上可下者,可引致耳。其不移者,古人已未如之何矣。

抱朴子曰,至理之未易明,神仙之不见信,其来久矣,岂独今哉?太上自然知之,其次告而后悟,若夫闻而大笑者,则悠悠皆是矣。吾之论此也,将有多败之悔,失言之咎乎。咎或作各。夫物莫之与,则伤之者至视。盖盛阳不能荣枯朽之木,神明不能变沉溺之性,子贡不能悦禄马之野人,古公不能释欲地之戎狄,实理有所不通,善言有所不行。章甫不售於蛮越,赤舄不用於跣夷,何可强哉?夫见玉而指曰石,非玉之不真也,待和氏而后识焉。见龙而命之曰蛇,非龙之不神也,须蔡墨而后辨焉。所以贵道者,以其加之不可益,而损之不可减也。所以贵德者,以其闻毁而不□,见誉而不悦也。彼诚以天下之必无仙,而我独以实有而与之诤,诤之弥久,而彼执之弥固,是虚长此纷纭,而无救於不解,果当从连环之义乎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七竟

#1“有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“阂”原作“阅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子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4“礼乐”原作“澄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忠”原作“志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0- 抱朴子内篇卷之八

抱朴子内篇卷之八

释滞

或问曰,人道多端,求仙至难,非有废也,则事不兼济。艺文之业,忧乐之务,君臣之道,胡可替乎?

抱朴子答曰,要道不烦,所为鲜耳。但患志之不立,信之不笃,何忧於人理之废乎?长才者兼而修之,何难之有?内宝养生之道,外则和光於世,治身而身长修,治国而国太平。以六经训俗士,以方术授知音,欲少留则且止而佐时,欲升腾则凌霄而轻举者,上士也。自持才力,不能并成,则弃智人间,专修道德者,亦其次也。昔黄帝荷四海之任,不妨鼎湖之举,彭祖为才夫八百年,然后西适流沙;伯阳为柱史,宁封为陶正,方回为闾士,吕望为太师,仇生仕於殷,马丹官於晋,范公霸越而泛海,琴高执笏於宋康,常生降志於执鞭,庄公藏器於小吏 #1,古人多得道而匡世,修之於朝隐,盖有余力故。何必修於山林#2,尽废生民之事,然后乃成乎?亦有心安静默,性恶喧哗,以纵逸为欢,以荣任为戚者,带索蓝缕,茹草操耜,玩其三乐,守常待终,不营苟生,不惮速死,辞千金之聘,忽卿相之贵者。无所修为,犹常如此,况又加之以知神仙之道,其亦必不肯役身於世矣,各从其志,不可一概而言也。

抱朴子曰,世之谓一言之善,贵於千金然,盖亦军国之得失,行己之藏否耳。至於告人以长生之诀,授之以不死之方,非特若彼常人之善言也,则奚徒千金而已乎?设使有困病垂死,而有能救之得愈者,莫不谓之为弘恩重施矣。今若按仙经,飞九丹,水金玉,则天下皆可令不死,其惠非但活一人之功也。黄老之德,固无量矣,而莫之克识,谓为妄诞之言,可叹者也。

抱朴子曰,欲求神仙,唯当得其至要,至要者,在於宝精行炁,服一大药便足,亦不用多也。然此三事,复有浅深,不值明师,不经勤苦,亦不可仓卒而尽知也。虽云行炁,而行炁有数法焉。虽曰房中,而房中之术,近有百余事焉,虽言服药,而服药之方,略有千条焉。初以授人,皆从浅始,有志不怠,勤劳可知,方乃告其要耳。故行炁或可以治百病,或可以入瘟疫,或可以禁蛇虎,或可以止疮血,或可以居水中,或可以行水上,或可以辟饥渴,或可以延年命,其大要者,胎息而已。得胎息者,能不以鼻口嘘吸,如在胞胎之中,则道成矣。初学行炁,鼻中引炁而闭之,阴以心数至一百二十,乃以口吐之,及引之,皆不欲令自耳闻其炁出入之声,常令入多出少,以鸿毛着鼻口之上,吐炁而鸿毛不动为候也。渐习转增其心数,久久可以至千,至千则老者更少,日还一日矣。夫行炁当以生炁之时,勿以死炁之时也。故曰仙人服六炁,此之谓也。一日一夜有十二时,其从半夜以至日中六时为生炁,从日中至夜半六时为死炁,死炁之时,行炁无益也。善用炁者,嘘水,水为之逆流数步;嘘火,火为之灭;嘘虎狼,虎狼伏而不得动起;嘘蛇虺,蛇虺蟠不能去。若他人为兵刃所伤,嘘之血即止;闻有为毒虫所中,虽不见其人,遥为嘘祝我之手,男嘘我左,女嘘我右,而彼人虽在百里之外,即时皆愈矣。又中恶急疾,但吞三九之炁,但人性多躁 #3,少能安静以修其道耳,又行炁大要,不欲多食,及食生菜肥鲜之物,令人炁强难闭。又禁恚怒,多恚怒则炁乱,既不得溢,或令人发一欬,故勘有能为者也。余从祖仙公,每大醉及夏天盛热,辄入深渊之底,一日许乃出者,正以能闭炁胎息故耳。房中之法十余家,或以补救伤损,或以攻治众病,或以采阴益阳,或以增年延寿,其大要在於还精补脑之一事耳。此法乃真人口口相传,本不书也,虽服名药,而复不知此要,亦不得长生也。人复不可都绝阴阳,阴阳#4 不交,则生致壅阏之病。故幽闭怨旷,多病而不寿也。任情肆意,又损年命。唯有得其节宣之和,可以不损。若不得口诀之术,万无一人为之而不以此自伤煞者也。玄素、子都、容成公、彭祖引驯盖载其粗事,终不以至要者着於纸上者也。志求不死者,宜勤行求之,余承师郑君之言,故记以示将来之信道者,非臆断之谈也。余实复未尽其诀矣。一涂之道士,或欲专守交接之术,以规神仙,而不作金丹之大药,此愚之甚矣。

抱朴子曰,道书之出於黄老者,盖少许耳,率多后世之好事者,各以所知见而滋长,遂令篇卷至於山积。古人质朴,又多无才,其所论物理,既不周悉,其所证按,又不著明,皆阙所要而难解,解之又不深远,不足以演畅微言,开示愤悱,劝进有志,教戒始学,令知玄妙之涂径,祸福之谅流也。徒诵之万遍,殊无可得也。虽欲博涉,然宜详择其善者,而后留意,至於不要之道书,不足寻绎也。末学者或不别作者

之浅深,其於名为道家之言,便写取累箱盈筐,尽心思索其中,是探燕巢而凤卵,搜井底而捕鳝鱼,虽加至功,非其所有也,不得必可施用,无故消弃日月,空有疲困之劳,了无淄铢之益也。进失当世之务,退无长主之效,则莫不指点之曰,彼修道如此之勤,而不得度世,是天下果无不死之法也;而不知彼之求仙,犹临河羡鱼,而无网罟,非河中之无鱼也。又五千文虽出老子,然皆泛论较略耳。其中了不肯首尾全举其事,有可承按者也。但暗诵此经,而不得要道,直为徒劳耳,又况不及者乎?至於文子、庄子、关令尹喜之徒,其属文笔 #5,虽祖述黄老,宪章玄虚,演其大旨,永无至言。或复其生死,谓无异以存活为徭役,以殂殁为休息,其去神仙已千亿里矣,岂足耽玩哉?其寓言譬喻,犹有可采,以供给碎用,充御卒乏,至使末世利口之奸佞,无行之弊子,得以老庄为窟薮,不亦惜哉。

或曰,圣明御世,唯贤是宝,而学仙之士,不肯进宦,人皆修道,谁复佐政事哉?

抱朴子曰,背圣主而山栖者,巢、许所以称高也;遭有道而遁世者,庄伯所以为贵也;轩辕之临天下,可谓至理也。而广成不与焉;唐尧之有四海,可谓太平也,而偓佺不佐焉,而德化不以之损也,才子不以之乏也;天乙革命,而务光负石以投河;姬武剪商,而夷、齐不食於西山;齐桓之兴,而少稷高枕於陋巷;魏文之隆,而干木散发於西河 #6;四老风戢於商洛,而不妨大汉之多士也;周党麟跱於林薮,而无损光武#7 之刑厝也。夫宠贵不能动其心,极富不能移其好,濯缨沧浪,不降不辱,以芳林为台榭,峻岫为大厦,翠兰为捆床,绿叶为帏幙,被褐代衮衣,薇藿当嘉膳,匪躬耕不以充饥,匪妻识不以蔽身,千载之中,时或有之,况又加之以委六亲於邦族,损室家而不顾,背荣华如弃迹,绝可欲於胸心,凌嵩峻以独往,侣影响於名山,内视於无形之域,反听乎至寂之中,八极之内,将遽几人?而吾子乃恐君之无臣,不亦多忧乎?

或曰,学仙之士,独洁其身而忘大伦之乱,背世主而有不臣之慢,余恐长生无成功,而罪罟将见及也。

抱朴子答曰,夫北人、石户、善卷、子州皆大才也,而沉遁放逸,养其浩 #8 然,升降不为之亏,大化不为之缺也。况学仙之士,未必有经国之才,立朝之用,得之不加尘露之益,弃之不觉毫厘之损者乎?方今九有同宅,而幽荒来仕,元凯委积,无所用之。士有待次之滞,官无暂旷之职;动久者有迟叙之叹,勋高者有待漏之屈;济济之盛,莫此之美,一介之徒,非所乏也。昔子晋舍视膳之役,弃储贰之重,而灵王不责之以不孝,尹生委衿带之职,违式遏之任,而有周不罪之以不忠。何者?彼诚亮其非轻世薄主,直以所好者异,匹夫之志,有不可移故也。夫有道之主,含垢善恕,知人心之不可同,出处之各有性,不逼不禁#9,以祟光大,上无嫌恨之偏心,下有得意之至欢,故能晖声并扬於罔极,贪夫闻风而忸怩也。吾闻景风起则裘炉息,世道夷则奇士退,会丧乱既平,休牛放马,烽燧灭影,干戈载戢,繁弱既韬,卢鹊将烹,子房出玄惟而反闾巷,信#10 布释甲冑而修鱼钓,况乎学仙之士,万未有一,国家吝此以何为哉?然其事在於少思寡欲,其业在於全身久寿,非争竞之丑,无伤俗之负,亦何罪乎?且华霍之极大,沧海之滉漾#11,其高不俟翔埃之来,其深不仰#12 行潦之流,撮壤土不足以减其峻,升勺出不足以削其所广,一世不过有数仙人,何能有损人物之鞅掌乎#13。

或曰,果其仙道可求得者,五经何以不载,周孔何以不言,圣人何以不度世,上智何以不长存?若周孔不知,则不可为圣。若知而不学,则是无仙道也。

抱朴子答曰,人生星宿,各有所值,既详之於别篇矣。子可谓戴盆以仰望,不睹七曜之炳粲;暂引领於大川,不知重渊之奇怪 #14 也。夫五经所不载者无限矣,周孔所不言者不少矣。特为吾子略说其万一焉。虽大笑不可止,局情难卒开#15,且令子闻#16 其较略焉。夫天地为物之大者也。九圣共成易经,足以弥纶阴阳,不可复加也。今问善易者,问天之度数,四海之广狭,宇宙之相去,凡为几里?上何所极,下何所据,及其转动,谁所推引,日月迟疾,九道所乘#17,昏明修短,七星迭正,五纬盈缩,冠珥薄蚀,四七凌犯,彗孛所出,气矢之异,景老之祥,辰极不动,镇星独东,义和#18 外景而热,望舒内鉴而寒,天汉仰见为润下之性,涛潮往来有大小之变,五音六属,占喜怒之情,云动气起,含吉凶之候,搀、抢、尤、矢,旬始绛绎,四镇五残,天狗归邪,或以示成,或以正败,明易之生,不能论此也。以次问春#19 秋四部诗书三礼之家,皆复无以对矣。皆曰,悉正经所不载,唯有巫咸、甘公、石申海中郄萌七曜记之悉矣。余将问之曰,此六家之书,是为经典之教乎?彼将曰非也。余又将问曰,甘石#20 之徒,为是圣人乎?彼亦曰非也。然则人生而戴天,诣老履地,而求之於五经之上则无之,索之於周孔之书财不得,今宁可尽以为虚妄乎?天地至大,举目所见,由不能了,况於玄之又玄,妙之极妙者乎?复问俗人曰,夫乘云玺产之国,肝心不朽之民,巢居穴处,独目三首,马问狗蹄,修臂交股,黄池无男,穿胸旁口,廪君起石而泛#21 土船,沙壹#22 触木#23 而生群龙,女娲地出,杜#24 宇天堕,甓飞犬言,甓一作璧。山徙社移,三军之众,一朝尽化,君子为鹤,小人成沙,女仞一作丑。倚枯,贰#25 负抱桎#26,寄居之虫,委甲步肉,二首之蛇,弦之为弓,不灰之木,不热之火,昌蜀之禽,无目之兽,无身之头,无首之体,精卫填海,交#27 让递生,火浣之布,切玉之刀,炎昧吐烈,磨泥漉水,枯灌化形,山夔前跟,石修九首,毕方人面,少千之劾伯率,圣卿之役肃霜,西羌以虎#28 景兴,鲜卑以乘#29 鳖强,林邑以神录王,庸蜀以流尸帝,监神婴来而虫飞,纵目世变於荆岫,五丁引蛇以倾峻,内甚振翅於三海。金简玉字,发於禹井之侧,正机平衡,割乎文石之中。凡此奇事,盖以千计,五经所不载,周孔所不说,可皆复云无是物乎?至於南人能入柱以出耳,御寇停肘水而控弦,伯氏蹑亿仞而企踵,吕梁能行歌以凭渊,宋公克象叶以乱真,公输飞木鸡之翩翾,离朱觌毫芒於百步,贵获效膂力於万钧,越人揣针以苏死,竖亥超迹於累千,郢人奋斧於鼻垩,仲都袒身於寒天,此皆周孔所不能为也,复可以为无有乎?若圣人诚有所不能,则无怪於不得仙,不得仙亦无妨於为圣人,为圣人偶所不闲,何足以为攻难之主哉?圣人或可同去留,任#30 自然,有身而不私,有生而不营,存亡任天,长短委命,故不学仙,亦何怪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八竟

#1“吏”原作“史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山林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3“躁”原作“惨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阴阳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5“笔”原作“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西河”原作“之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光武”原作“孝文”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浩”原作“法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禁”原作“集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信”原作“往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1“滉漾”原作“勿食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2“仰”原作“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“鞅掌乎”原作“也二叶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4“怪”原作“性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5“开”原作“阐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6“闻”原作“开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7“乘”原作“剩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8“和”原作“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9“春”原作“冧”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0“甘石”原作“有召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1“泛”原作“沉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2“壹”原作“丘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3“木”原作“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4“杜”原作“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5“贰”原作“二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6“桎”原作“柱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7“交”原作“玄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8“虎”原作“唐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9“乘”原作“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0“任”原作“住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1- 抱朴子内篇卷之九

抱朴子内篇卷之九

道意

抱朴子曰,道者涵乾括坤,其本无名,论其无,则影响犹为有焉;论其有,则万物梢为无焉。隶首不能计其多少,离朱不能察其仿髴,吴扎、晋野竭聪,不能寻其音声乎窈冥之内,□狶涉褚疾走,不能迹其兆朕乎宇宙之外。以言乎迩,则周流秋毫而有余焉;以言乎远,则弥纶太虚而不足焉。为声之声,为响之响,为形之形,为影之影,方者得之而静,圆者得之而动,降者得之而俯,升者得之以仰,强名为道,已失其真,况乃复千割百判,亿分万折,使其姓号至於无垠,去道辽辽,不亦远哉?

俗人不能识其太初之本,而修其流淫之末,人能淡默恬愉,不染不移,养其心以无欲,颐其神以粹素,扫涤诱慕,收之以正,除难求之思,遣害真之累,薄喜怒之邪,灭爱恶之端,则不请福而福来,不禳祸而祸去矣。何者?命在其中,不击於外,道存乎此,无俟於彼也。患乎凡夫不能守真,无杜遏之检括,爱嗜好之摇荚,驰骋流遁,有迷无反,情感物而外起,智接事而旁溢,诱於可欲,而天理灭矣,惑乎见闻,而纯一迁矣。心受制於奢玩,神浊乱於波荡,於是有倾越之灾,有不振之祸,而徒烹宰肥腯,沃酬醪醴,撞金伐革,讴歌 #1 踊跃,拜伏稽颡,守请虚坐,求乞福愿,冀其必得,至死不悟,不亦哀哉?若乃精灵困於烦扰,荣卫消於役用,煎熬形气,刻削天和,劳逸过度,而碎首请命,变起膏肓,而祭祷以求痊,当风卧湿,而谢罪於灵祇,饮食失节,而委祸於鬼魅,蕞尔之体,自怡兹患,天地神明,曷能济焉?其烹牲罄群,何所补焉?夫福非足恭所请也,祸非里祀所禳也。若命可以重祷延,疾可以丰祀除,则富姓可以必长生,而贵人可以无疾病也。夫神不饮非族,鬼不享淫祀,皂隶之巷,不能纡金银之轩,布衣之门,不能动六辔之驾,同为人类,而尊卑两绝,况於天神,缅邈清高,其伦异矣,贵亦极矣。盖非臭鼠之酒肴,庸民之曲躬,所能感降,亦已明矣。夫不忠不孝,罪之大恶,积千金之赂,大牢之馔,求令名於明主,释□贵於邦家,以人释人,犹不可得,况年寿难获於令名,笃疾难除於愆责,鬼神异伦,正直是与,冀其曲佑,未之有也。夫惭德之主,忍诟之臣,犹能赏善不须贷财,罚恶不任私情,必将修绳履墨,不偏不党,岂况鬼神,过此之远,不可以巧言动,不可以饰赂求,断可识矣。

楚之灵王,躬自为巫,靡爱斯牲,而不能却吴师之讨也。汉之广陵,敬奉李须 #2,倾竭府库而不能救叛逆之诛也。孝武#3 尤信鬼神,咸袟无文,而不能免五祚之殂#4。孙主贵待华向,封以王#5 爵,而不能延命尽之期。非牺牲之不博硕,非玉帛之不丰醲,信之非不款,敬之非不重,有丘山之损,无毫厘之益,岂非失之於近,而营之於远乎?

第五公诛除妖道,而既寿且贵;宋庐江罢绝山祭,而福禄永终;文翁破水灵之庙,而身吉民安;魏武禁淫祀之俗,而洪庆来假。前事不忘 #6,将来之鉴也。明德惟馨,无忧者寿,啬宝不夭,多惨用老,自然之理,外物何为。若养之失和,伐之不解,百痾缘隙而结,荣卫竭而不悟,大牢三牲,曷能济焉?俗所谓道#7 率皆妖伪,转相诳惑,久而弥甚,既不能修疗病之术,又不能返其大迷,不务药石之救,惟专祝祭之谬,祈祷无已,问卜不倦,巫祝小人,妄说祸祟,疾病危急,唯所不闻,闻辄修为,损费不訾,富室竭其财储,贫人假举倍息,田宅割裂以讫尽,筮柜倒装而无余。或偶有自差,便谓受神之赐,如其死亡,便谓鬼不见赦,幸而误活,财产穷罄,遂复饥寒冻饿而死,或起为劫剽,或穿窬斯滥,丧身於 k 镝之端,自陷於丑恶之刑,皆此之由也。或什物尽於祭祀之费耗,谷帛沦於贪浊之师巫,既没之日,无复凶器之直,衣衾之周,使尸朽虫流,良可悼也。愚民之蔽,乃至於此哉。淫祀妖邪,礼律所禁。然而凡夫,终不可悟。唯宜王者更峻其法制,犯无轻重,致之大辟,购慕巫祝不肯止者,刑之无赦,肆之市路,不过少时,必当绝息,所以令百姓杜冻饥之源,塞盗贼之萌,非小惠也。

曩者有张角、柳根、王歆、李申之徒,或称千岁,假托小术,坐在立亡,变形易貌,诳眩黎庶,纠合群愚,进不以延年益寿为务,退不以消灾治病为业,遂以招集奸党,称合逆乱,不纯自伏其辜,或至残灭良人,或欺诱百姓,以规财利,钱帛山积,富喻王公,纵肆奢淫,侈服王食,妓妾盈室,管弦成列,刺客死士,为其致用,威倾邦君,势凌有司,亡命通逃,因为窟薮。皆由官不纠治,以臻斯患,原其所由,可为叹息。吾徒匹夫,虽见此理,不在其位,未如之何!临民官长,疑其有神,虑恐禁之,或致祸祟,假令颇有其怀,而见之不了,又非在职之要务,殿最之急事,而复是其愚妻顽子之所笃信,左右小人,并云不可,阻之者众,本无至心而谏,怖者异口同声,於是疑惑,竟於莫敢,令人扼腕发愤者也。余亲见所识者数人,了不奉神明,一生不祈祭,身享遐年,名位巍巍,子孙蕃昌,且富且贵也。唯余亦无事於斯,唯四时祀先人而已。曾所游历水陆万里,道侧房庙,固以百许,而往返经游,一无所过,而车马无倾覆之变,涉水无风波之异,屡值疫疠,常得药物之力,频冒矢石,幸无伤刺之患,益知鬼神之无能为也。又诸妖道百余种,皆煞生血食,独有李家道无为为小差。然虽不屠宰,每供福食,无有限剂,市买所具,务於丰泰,精鲜之物,不得不买,或数十人厨,费亦多矣,复未纯为清省也,亦皆宜在禁绝之列。

或问李氏之道起於何时。余答曰,昊太帝时,蜀中有李阿者,穴居不食,传世见之,号为八百岁公。人往往问事,阿无所言,但占阿 #8 颜色。若颜色欣然,则事皆吉;若颜容惨戚,则事皆凶;若阿含笑者,则有大庆;若微叹者,即有深忧。如此之候,未曾一失也。后一旦忽去,不知所在。后有一人姓李名宽,到吴而蜀语,能祝水治病,颇愈,於是远近翕然,谓宽为李阿,因共呼之为李八百,而实非也。自公卿以#9 下,莫不云集其门,后转骄贵,不复得常见,宾客但拜其外门而退,其怪异如此。於是避役之吏民,依宽为弟子者,恒近千人,而升堂入室高业先进者,不过得祝水及三部符导引日月行炁而已,了无治身之要、服食神药、延年驻命、不死之法也。吞气断谷,可得百日以还,亦不堪久,此是其术至浅可知也。余亲识多有及见宽者,皆云宽衰老羸悴,起止咳噫,目瞑耳聋,齿堕发白,渐又昏耗,或忘其子孙,与凡人无异也。然民复为宽故作无异以欺人,岂其然乎?吴曾有大疫,死者过半。宽所奉道室,名之为庐,宽亦得温病,托言入庐斋戒,遂死於庐中。而事宽者犹复谓之化形尸解之仙,非为真死也。夫神仙之法,所以与俗人不同者,正以不老不死为贵耳。今宽老则老矣,死则死矣,此其不得道,居然可知矣,又何疑乎?若谓於仙法应尸解者,何不且止民间一二百岁,住年不死,然后去乎?天下非无仙道也,宽但非其人耳。余所以委曲论之者,宽弟子转相教受,布满江表,动有千许,不觉宽法之薄,不足遵承而守之,冀得度世,故欲今人觉此而悟其滞迷耳。

天下有似是而非者,实为无限,将复略说故事,以示后人之不解者。昔汝南有人於田中设绳罥以捕獐〔而得者,其主未觉。有行人见之,因窃取獐〕#10 而去。犹念取之不事。其上有鲍鱼者,乃以一头置罥中而去。本主来,於罥中得鲍鱼,怪之以为神,不敢持归。於是村里闻之,因共为起屋立庙,号为鲍君。后转多奉之者,丹楹藻棁,锺鼓不绝。病或有偶愈者,则谓有神,行道经过,莫不致祀焉。积七八年,鲍

鱼主后行过庙下,问其故,人具为之说,其鲍鱼主乃曰,此是我鲍鱼耳,何神之有?於是乃息。

又南顿人张助者,耕白田,有一李栽,应在耕次,助惜之,欲持归,乃掘取之,未得即去,以湿土封其根,以置空桑中,遂忘取之。助后作远职不在。后其里中人,见桑中忽生李,谓之神。有病目痛者,荫息此桑下,因祝之,言李君能令我目愈者,谢以一□。其目偶愈,便杀□祭之。传者过差,便言此树能令盲者得见。远近翕然,同来请福,常车马填溢,酒肉滂沲,如此数年。张助罢职来还,见之,乃曰,此是我昔所置李栽耳,何有神乎?乃斫去便止也。

又汝南彭氏墓近大道,墓口有一石人,田家老母到市买数片饼以归,天热,过荫彭氏墓口树下,以所买之饼暂着石人头上,忽然便去,而忘取之。行路人见石人头上有饼,怪而问之。或人云,此石上有神,能治病,愈者以饼来谢之。如此转以相语,云头痛者摩石人头,腹痛者摩石人腹,亦还以自摩,无不愈者。遂千里来就石人治病,初但鸡豚 #11,后用牛羊,为立帷帐,管弦不绝,如此数年。忽日前忘饼母闻之,

乃为人说,始无复往者。

又洛西有古大墓,穿坏多水,墓中多石灰,石灰汁主治疮,夏月行人有病疮者烦热,见此墓中水清好,因自洗浴,疮偶便愈。於是诸病者闻之,悉往自洗,转有饮之以治腹内疾者。近墓居人,便於墓所立庙舍而卖此水,而往买者又常祭庙中,酒肉不绝。而来买者转多,此水尽。於是卖水者常夜窃他水以益之,其远道人不能往者,皆因行使或持器遗信卖之。於是卖水者大富。人或言无神,官中禁止,遂填塞之,乃绝。

又兴古太守马氏在官,有亲故人投之求恤焉,马乃令此人出外住,诈云是神人道士,治病无不手下立愈。又令辩士游行,为之虚声,云能令盲者登视,躄者即行。於是四方云集,趋之如市,而钱帛固已积山矣。又勑诸求治病者,虽不便愈,当告人言愈也,如此则必愈;若告人未愈者,则后终不愈也,道法正尔,不可不信。於是后人问前来者,前来辄告之云已愈,无敢言未愈者也。旬日之间,乃致巨富焉。凡人多以小黠而大愚,闻延年长生之法,皆为虚诞,而喜信妖邪鬼怪,令人鼓舞祈祀。所谓神者,皆马氏诳人之类也。聊记其数事,以为未觉者之戒焉。

或问曰,世有了无知道术方伎,而平安寿考者,何也?

抱朴子曰,诸如此者,或有阴德善行,以致福佑;或受命本长,故令难老迟死;或亦幸而偶尔不逢灾伤。譬犹田猎所经,而有遗禽脱兽;大火既过,时余不烬草木也。要於防身却害,当修守形之防禁,佩天文之符剑耳。祭祷之事无益也,当恃我之不可侵也,无恃鬼神之不侵我也。然思玄执一,含景环身,可以辟邪恶,度不祥,而不能延寿命,消体疾也。任自然无方术者,未必不有终其天年者也,然不可以值暴鬼之横枉,大疫之流行,则无以却之矣。夫储甲冑,蓄蓑笠者,盖以为兵为雨也。若幸无攻战,时不沉阴,则有与无正同耳。若矢石雾合,飞锋烟交,则知裸体者之困矣。洪雨河倾,素雪弥天,则觉路立者之剧矣。不可以荠菱之细碎,疑阴阳之大气,以误晚学之散人,谓方术之无益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九竟

#1“讴歌”原作“諨报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须”原作“颁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武”原作“文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殂”原作“祖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王”原作“往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忘”原作“妄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道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8“阿”原作“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以”原作“已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1“豚”原作“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2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

明本

或问儒道之先后。

抱朴子答曰,道者,儒之本也,儒者,道之末也。先以为阴阳之术,众於忌讳,使人拘畏;而儒者博而寡要,劳而少功;墨者俭而难遵、不可徧循 #1;法者严而少恩,伤破仁羲。唯道家之教,使人精神专一,动合无形,包儒墨之善,总名法之要,与时迁移,应物变化,指约而易明,事少而功多,务在全大宗之朴,守真正之源者也。而班固以史迁先黄老而后六经,谓迁为谬。夫迁之洽闻,旁综幽隐,沙汰事物之臧否,核实古人之邪正。其评论也,实源本於自然,其褒贬也,皆准的乎至理。不虚美,不隐恶,不雷同以偶俗。刘向命世通人,谓为实录;而班固之所论,未可遽也。固诚纯儒,不究道意,玩其所习,难以折中。夫所谓道,岂唯养生之事而已乎?易曰,立天之道,曰阴与阳;立地之道,曰柔与刚;立人之道,曰仁与羲。又曰,易有圣人之道四焉,苟非其人,道不虚行。又於治世隆平,则谓之有道,危国乱主,则谓之无道。

又坐而论道,谓之三公,国之有道,贫贱者耻焉。凡言道者,上自二仪,下逮万物,莫不由之。但黄老执其本,儒墨治其末耳。今世之举有道者,盖博通乎今古,能仰观俯察,历变涉微,达兴亡之运,明治乱之体,心无所惑,问无不对者,何必修长生之法,慕松乔之式者哉?而管窥诸生,臆断瞽说,闻有居山林之间,宗伯阳之业者,则毁而笑之曰,彼小道耳,不足算也。嗟呼!所谓抱萤烛於环堵之内者,不见天光之焜 #3 烂,侣鲉鰕於迹水之中者,不识四海之浩汗;重江河之深,而不知吐之者昆仑也;珍黍稷之收,而不觉秀之者丰壤也。今苟知推崇儒术,而不知成之者由道。道也者,所以陶冶百氏,范铸二仪,胞胎万类,酝酿彝伦者也。世间浅近者众二而深远者少,少不胜众,其来久矣。是以史#3 迁虽长而不见誉,班固虽短而不见弹。然物以少者为贵,多者为贱,至於人事,岂独不然?故藜藿弥原,而芝英不世#4;枳棘被野,而寻木间秀;沙砾无量,而珠璧甚鲜;鸿隼屯飞,而鸾凤罕出;虺蜴盈薮,而虬龙希觌;班生多党,固其宜也。夫道者,内以治身,外以为国,能令七政遵度,二气告和,四时不失寒燠之节,风雨不为暴物之灾,玉烛表升平之征,澄醴彰德洽之符,焚轮虹霓寐其祆,颓云商羊戢其翼,景耀高照,嘉禾毕遂,疫疠不流,祸乱不作,堑垒不设,干戈不用,不议而当,不约而信,不结而固,不谋而成,不赏而劝,不罚而肃,不求而得,不禁而止,处上而人不以为重,居前而人不以为患,号未发而风移,令未施而俗易,此盖道之治世也。故道之兴也,则三五垂拱而有余焉。道之衰也,则叔代驰骛而不足焉。夫唯有余,故无为而化美。夫唯不足,故刑严而奸繁。黎庶怨於下,皇灵怒於上。洪波横流,或亢阳赤地,或山谷易体,或冬雷夏雪,或流血飘橹,积尸筑京,或坑降万计,析骸易子,城愈高而冲愈巧,池逾深而梯逾妙,法令明而盗贼多,盟约数而叛乱甚,犹风波骇而鱼鳖扰於渊,织罗密而羽禽躁於泽,豺狼众而走兽剧於林,爨火猛而小鲜麋於鼎也。君臣易位者有矣,父子推刃者有矣,然后忠义制名於危国,孝子收誉於败家。疾疫起而巫医贵矣,道德丧而儒墨重矣。由此观之儒道之先后,可得定矣。

或问曰,昔赤松子、王乔、琴高、老氏、彭祖、务成、郁华皆真人,悉仕於世,不便遐遁,而中世以来,为道之士,莫不飘然绝迹幽隐,何也?

抱朴子答曰,曩古纯朴,巧伪未萌,其明信道者,则勤而学之,其不信者,则嘿然而已。谤毁之言,不吐乎口,中伤之心,不存乎胸也。是以真人徐徐於民间,不促促於登遐耳。末俗偷薄,雕伪弥深,玄淡之化废,而邪俗之党繁,既不信道,好为讪毁,谓真正为妖讹,以神仙为诞妄,或曰惑众,或曰乱群,是以上士耻居其中也。昔之达人,杜渐防微,色斯而逝,夜不待旦,睹几而作,不俟终日。故赵害鸣犊,而仲尼旋轸,醴酒不设,而穆生星行,彼众我寡,华元去之。况乎明哲,业尚本异,有何恋之当住其间哉?夫渊竭池漉,则蛟龙不游,巢倾卵拾,则凤凰不集,居言于室,而翔鸥不下,凡卉春剪,而芝蓂不秀,世俗丑正,慢辱将臻,彼有道者,安得不超然振翅乎风云之表,而翻尔藏轨於玄漠之际乎?山林之中非有道也,而为道者必入山林,诚欲远彼腥膻,而即此清净也。夫入九室以精思,存真一以招神者,既不喜喧哗而合污秽,而合金丹之大药,炼八石之飞精者,尤忌利口之愚人,忌凡俗之闻见,明灵为之不降,仙药为之不成,非小禁也,止於人中,或有浅见毁之有司,加之罪福,或有亲旧之往来,牵之以庆吊,莫若幽隐一切,免於如此之臭鼠矣。彼之邈尔独往,得意嵩岫,岂不有以乎?或云上士得道於三军,中士得道於都市,下士得道於山林,此皆为仙药已成,未欲升天,虽在三军,而锋;刃不能伤,虽在都市,而人祸不能加,而下士未及於此,故止山林耳。不谓人之在上品者,初学道当止於三军都市之中而得也,然则黄老可以至今不去也。

或问曰,道之为源本,儒之为末流,既闻命矣,今之小异,悉何事乎?

抱朴子曰,夫升降俯仰之教,盘旋三千之仪,攻守进趣之术,轻身重义 #5 之节,欢忧礼乐之事,经世济俗之略,儒者之所务也。外物弃智,涤荡机变,忘富逸贵,杜遏劝沮,不恤乎穷,不荣乎达,不戚乎毁,不悦乎誉,道家之业也。儒者祭祀以祈福,而道者履正以禳邪。儒者所爱者势利也,道家所宝者无欲也。儒者汲汲於名利,而道家抱一以独善。儒者所讲者,相研之簿领也。道家所习者,遣情之教戒也。夫道者,无为也,善自修以成务;其居也,善取人所不争;其治也,善绝祸於未起;其施也,善济物而不德;其动也,善观民以用心;其静也,善居慎而无闷。此所以为百家之君长,仁羲之祖宗也,小异之理,其较如此,首尾污隆,未之变也。

或曰,儒者,周孔也,其籍则六经也,盖治世存正之所由也,立身举动之准绳也,其用远而业贵,其事大而辞美,有国有家不易之制也。为道之士,不营礼教,不顾大伦,侣狐貉於草泽之中,偶猿猱於林麓之间,魁然流槟,与木石为邻,此亦东走之迷,忘葵之甘也。

抱朴子答曰,摛华骋艳,质直所不尚,攻蒙救惑,畴昔之所餍,诚不欲复与子较物理之善否,校得失於机吻矣。然观孺子之坠井,非仁者之意,视瞽人之触柱,非兼爱之谓邪?又陈梗概,粗抗一隅。夫体道以匠物,宝德以长生者,黄老是也。黄帝既治世致太平,而又升仙,则未可谓之后於尧舜也。老子既兼综礼 #6 教,而又久视,则未可谓之为减周孔也。故仲尼有窃比之叹,未有疵毁之辞,而末世庸民,不得其门,修儒墨而毁道家,何异子孙而骂詈祖考哉?是不识其所自来,亦已甚矣。夫侏儒之手,不足以倾嵩华;焦侥之胫,不足以测沧海;每见凡俗守株之儒,营营所习,不博达理,告顽命嚚,崇饰恶言,诬诘道家,说糟粕之滓,则若睹骏马之过隙也,涉精神之渊,则沦溺而自失也。犹斥鴳之挥短翅,以凌阳侯之波,犹苍蝇之力驽质,以涉昀一作日。猿之峻,非其所堪,祇足速困。然而喽喽守於局隘,聪不经旷,明不彻离,而欲企踵以包三光,鼓腹以奋电灵,不亦蔽乎?盖登旋玑之眇邈,则知井谷之至卑,睹大明之丽天,乃知鹪金之可陋。吾非生而知之,又非少而信之,始者蒙蒙,亦如子耳,既观奥秘之弘修,而恨离困之不早也。五经之事,注说炳露,初学之徒,犹可不解。岂况金简玉扎,神仙之经,至要之言,又多不书。登坛歃血,乃传口诀,苟非其人,虽裂地连城,金璧满堂,不妄以示之。夫指深归远,虽得其书而不师受,犹仰不见首,俯不知跟#7,岂吾子所详悉哉?夫得仙者,或升太清,或翔紫霄,或造玄洲,或栖板或作枝。桐,听钧天之乐,享九芝之馔,出携松羡於倒景之表,入宴常阳於瑶房之中,曷为当侣狐貉而偶猿狖乎?所谓不知而作也。夫道也者,逍遥虹霓,翱翔丹霄,鸿崖六虚,唯意所造。魁然流槟,未为戚也。牺腯聚处,虽被藻绣,论其为乐,孰与逸麟之离群以独往,吉光坼偶而多福哉?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竟

#1“徧循”原作“偏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焜”原作“熀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史”原作“中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世”原作“泄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义”原作“命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礼”原作“理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跟”原作“根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3- 抱朴子内篇卷十一

抱朴子内篇卷十一

仙药

抱朴子曰,神农四经曰,上药令人身安命延,升为 #1 天神,遨游上下,使役万灵,体生毛羽,行厨立至。又曰,五芝及饵丹砂、玉札、曾青、雄黄、雌黄、云母、太乙禹余粮,各可单服之,皆令人飞行长生。又曰,中药养性,下药除病,能令毒虫不加,猛兽不犯,恶气不行,众妖并辟。又孝经援神契曰,椒姜御湿,菖蒲益聪,巨胜延年,威喜辟兵。皆上圣之至言,方术之实录也,明文炳然,而世人终於不信,可叹息者也。仙药之上者丹砂,次则黄金,次则白银,次则诸芝,次则五玉,次则云母,次则明珠,次则雄黄,次则太乙禹余粮,次则石中黄子,次则石桂,次则石英,次则石脑,次则石硫黄,次则石,次则曾青,次则松栢脂、茯苓、地黄、麦门冬、木巨胜、重楼、黄连、石韦、楮实、象柴,一名纯卢是也。或名仙人杖,或云西王母杖、或名天精,或名却老,或名地骨,或名苟杞也。天门冬,或名地门冬,或名莚门冬,或名巅棘,或名淫羊食,或名管松,其生高地,根短而味甜,气香者善。其生水侧下地者,叶细似蕴而微黄,根长而味多苦,气臭者下,亦可服食。然喜令人下气,为益又迟也。服之百日,皆丁壮倍驶於术及黄精也,入山便可蒸,若煮啖之,取足可以断谷。若有力可饵之,亦可作散,并及绞其汁作酒,以服散尤佳#2。楚人呼天门冬为百部,然自有百部草,其根俱有百许,相似如一也,而其苗小异也。真百部苗似拔揳,唯中以治欬及杀虱耳,不中服食,不可误也。如黄精一名白及,而实非中以作糊之白及也。按本草药之与他草同名者甚多,唯精博者能分别之,不可不详也。黄精一名兔竹,一名救穷,一名垂珠,服其花胜实,服其实胜其根,但花难多得。得其生花十斛,乾之绕可得五六斗耳,而服之日可三合,非大有役力者不能辨也。服黄精仅十年,乃可大得其益耳。俱以断谷不及朮,木饵令人肥健,可以负重涉险,但不及黄精甘美易食,凶年可以与老小休粮,人不能别之,谓为米脯也。

五芝者,有石芝,有木芝,有草芝,有肉芝,有菌芝,各有百许种也。

石芝者,石象芝生於海隅名山,及岛屿之涯有积石者,其状如肉象有头尾四足者,良似生物也,附於大石,喜在高岫崄峻之地,或却着仰缀也。赤者如珊瑚,白者如截肪,黑者如泽漆,青者如翠羽,黄者如紫金,而皆光明洞彻如坚冰也。晦夜去之三百步,便望见其光矣。大者十余斤,小者三四斤,非久斋至精,及佩老子入山灵宝五符,亦不能得见此草也。凡见诸芝,且先以开山却害符置其上,则不得复隐蔽化去矣。徐徐择王相之日,设醮祭以酒脯,祈而取之,皆从日下禹步闭气而往也。又若得石象芝,捣之三万六千杵,服方寸匕,日三,尽一斤,则得千岁;十斤,则万岁。亦可分人服也。又玉脂芝,生於有玉之山,常居悬危之处,玉膏流出,万年已上,则凝而成芝,有似鸟兽之形,色无常采,率多似山玄水苍玉也。亦鲜明如水精,得而末之,以无心草汁和之,须臾成水,服一升,得一千岁也。七明九光芝,皆石也,生临水之高山石崖之间,状如盘椀,不过径尺以还,有茎带连缀之,起三四寸,有七孔者,名七明,九孔者,名九光,光皆如星,百余步内,夜皆望见其光,其光自别,可散不可合也。常以秋分伺之得之,捣服方寸匕,入口则翕然身热,五味甘美,尽一斤则得千岁,令人身有光,所居暗地如月,可以夜视也。石蜜芝,生少室石户中,户中便有深谷,不可得过,以石投谷中,半日犹闻其声也。去户外十余丈有石桂,柱上有偃盖石,高度径可一丈许,望见蜜芝从石户上随入偃盖中,良久,辄[有一滴,有似雨后屋之余漏,时时一落耳。然蜜芝堕不息,而偃]#3 盖亦终不溢也。户上刻石为科斗字,曰得服石蜜芝一斗者寿万岁。诸道士共思惟其处,不可得往,唯当以椀器着劲竹木端以承取之,然竟未有能为之者。按此石户上刻题如此,前世必已有得之者也。石桂芝,生名山石穴中,似桂树而实石也。高尺许,大如径尺,光明而味辛,有枝条,捣服之一斤得千岁也。石中黄子,所在有之,沁水山为尤多。其在大石中,则其石常润湿不燥,打其石有数十重,乃得之。在大石中,赤黄溶溶,如鸡子之在其壳中也。即当饮之,不饮则坚凝成石,不复中服也。法正当及未坚时饮之,既凝则应未服也。破一石中,多者有一升,少者有数合,可顿服也。虽不得多,相继服之,其计前所服,合成三升,寿则千岁。但欲多服,唯患难得耳。石脑芝,生滑石中,亦如石中黄子状,但不皆有耳。打破大滑石千许,乃可得一枚。初破之,其在石中,五色光明而自动,服一升得千岁矣。石硫黄芝,五岳皆有,而箕山为多。其方言许由就此服之而长生,故不复以富贵累意,不受尧禅也。石 #4 硫丹者,石之赤精,盖石硫黄之类也。皆浸溢於崖岸之间,其濡湿者可丸服,其已坚者可散服,如此有百二十,皆石芝也,事在太乙玉策及昌宇一作字。内记,不可具称也。

及夫木芝者,松栢脂沦入地千岁,化为茯苓,茯苓万岁,其上生小木,状似莲花,名曰木威喜芝。夜视有光,持之甚滑,烧之不然,带之辟兵,以带鸡而杂以他鸡十二头共笼之,去之十二步,射十二箭,他鸡皆伤,带威喜芝者终不伤也,从生门上采之,於六甲阴乾之,百日,末服方寸匕,日三,尽一枚,则三千岁也。千岁之栝木,其下根如坐人,长七寸,刻之有血,以其血涂足下,可以步行水上不没;以涂人鼻以入水,水为之开,可以止住渊底也;以涂身则隐形,欲见则拭之。又可以治病,病在腹内,刮服一刀圭,其肿痛在外者,随其所在刮一刀圭,即 #5 其肿痛所在以摩之,皆手下即愈,假令左足有疾,则刮涂#6 人之左足也。又刮以杂巨胜为烛,夜遍照地下,有金玉宝藏,则光变青而下垂,以锸掘之可得也。末之,服尽十斤则千岁也。又松树枝三千岁者,其皮中有聚脂,状如龙形,名曰#7 飞节芝,大者重十斤,末服之,尽十斤得五百岁也。又有樊桃芝,其木如升龙,其花叶如丹罗,其实如翠鸟,高不过五尺,生於名山之阴,东流泉水之上,以立夏之候伺之,得而未服之,尽一株得五千岁也。参成芝,赤色有光,扣之枝叶,如金石之音,折而续之,即复如故。木渠芝,寄生大木上,如莲花,九茎一丛,其味甘而辛。建木芝实生於都广,其皮如缨蛇,其实如鸾鸟,此三芝得服之,白日升天也。黄卢子、寻木华、玄液华、此三芝生於泰山、要乡及奉高,有得而服之,皆令人寿千岁。黄药檀桓芝者,千岁黄蘖木下根,有如三斛器,去本株一二丈,以细根相连状如缕,得末而服之,尽一枚则成地仙,不死也。此辈复百二十种,自有图也。

草芝有独摇芝,无风自动,其茎大手指,赤如丹,素叶似苋,其根有大如斗,有细者如鸡子十二枚,周绕大根之四方,如十二辰也,相去丈许,皆有细根,如白发以相连,生高山深谷之上,其所生左右无草。得其大魁末服之,尽则得千岁,服其细者一枚百岁,可以分他人也。怀其大根即隐形,欲见则左转而出之。牛角芝,生虎寿山及吴坂上,状似葱,特生如牛角,长三四尺,青色,末服方寸匕,日三,至百日,则得千岁矣。龙仙芝,状似升龙之相负也,以叶为鳞,其根则如蟠龙,服一枚则得千岁矣。麻母芝,似麻而茎赤色,花紫色。紫 #8 珠芝,其花黄,其叶赤,其实如李而紫色,二十四枝辄相连,而垂如贯珠也。白符芝,高四五尺,似梅,常以大雪而花,季冬而实。朱草芝,九曲,曲有三叶,叶有三实也。五德芝,状似楼殿,茎方,其叶五色各具而不杂,上如偃盖,中常有甘露,紫气起数尺矣。龙御芝,常以仲春对生,三节十二枝,下根如坐人。凡此草芝,又有百二十种,皆阴乾服之,则令人与天地相毕,或得千岁二千岁。

肉芝者,谓万岁蟾蜍,头上有角,颌下有丹书八字再 #9 重,以五月五日中时取之,阴乾百日,以其左足画地,即为流水,带其左手於身,辟五兵,若敌人射己者,弓弩矢皆反还自向也。千岁蝙蝠,色白如雪,集则倒悬,脑重故也。此二物得而阴乾末服之,令人寿四万岁。千岁灵龟,五色具焉,其雄额上两骨起似角,以羊血浴之,乃剔取其甲,火炙捣服方寸匕,日三,尽一具,寿千岁。行山中,见小人乘车马,长七八寸者,肉芝也,捉取服之即仙矣。风生兽似貂,青色,大如狸,生於南海大林中,张纲取之,积薪数车以烧之,薪尽而此兽在灰中不然,其毛不燋,斫刺不入,打之如皮囊,以铁锤锻其头数千或作十。下乃死,死而张其口以向风,须臾便活而起走,以石上菖蒲塞其鼻即死。取其脑以和菊花服之,尽十斤,得五百岁也。又千岁燕,其窠户北向,其色多白而尾掘,取阴乾,末服一头五百岁。凡此又百二十种,此皆肉芝也。

菌芝,或生深山之中,或生大木之下,或生泉之侧,其状或如宫室,或如车马,或如龙虎,或如人形,或如飞鸟,五色无常,亦百二十种,自有图也。皆当禹步往采取之,刻以骨刀,阴乾末服方寸匕,令人升仙,中者数千岁,下者千岁也。欲求芝草,入名山,必以三月九月,此山开出神药之月也,勿以山佷日,必以天辅时,三奇会尤佳。出三奇吉门到山,须六阴之日,明堂之时,带灵宝符,牵白犬,抱白鸡,以白盐一斗,及开山符檄,着大石上,执吴唐草或作花。一把以入山,山神喜,必得芝也。又采芝及服芝,欲得王相专和之日,支干上下相生为佳。此诸芝名山多有之,但凡庸道士,心不专精,行秽德薄,又不晓入山之术,虽得其图,不知其状,亦终不能得也。山无大小,皆有鬼神,其神鬼不以芝与人,人则虽践之,不可见也。

又云母有五种,而人多不能分别也。法当举以向日,看其色,详占视之,乃可知耳。正尔於阴地视之,不见其杂色也。五色并具而多青者名云英,宜以春服之。五色并具而多赤者各云珠,宜以夏服之。五色并具而多白者名云液,宜以秋服之。五色并具而多黑者名云母,宜以冬服之。但有青黄二色者名云沙,宜以季夏服之。皛皛纯白名磷石,可以四时长服之也。服五云之法,或以桂葱水玉化之以为水,或以露於铁器中,以玄水熬之为水,或以硝石合於筒中埋之为水,或以蜜搜为酪,或以秋露渍之百日,韦囊挺以为粉,或以无巅草樗血合饵之,服之一年,则百病愈,三年,老公反成童子,五年,则役使鬼神,入火不烧,入水不濡,践棘不伤,与仙人相见。又他物埋之即朽,烧之即燋,而五云以内猛火中,经时终不然,埋之永不腐败,故能令人长生也。又云,服之十年,云气常覆其上,服其母以致其子,理自然也。又向日看之,晻晻纯黑色起者,不中服,令人病淋发疮。虽水饵之,皆当先以茅屋溜水,若东流水露水,渍之百日,淘汰去其土石,乃可用耳。中山卫叔卿服之,积久能乘云而行,以其方封之玉匣之中,仙去之后,其子名度 #10 世,及汉使者梁伯,得而按方合服,皆得仙去。

又雄黄当得武都山所出者,纯而无杂,其赤如鸡冠,光明哗晔者,乃可用耳。其但纯黄似雄黄色,无赤光者,不任以作仙药,可以合理病药耳。饵服之法,或以蒸煮之,或以酒饵,或先以硝石化为水乃凝之,或以玄胴肠裹蒸之於赤土下,或以松脂和之,或以三物炼之,引之如布,白如冰,服之皆令人长生,百病除,三尸下,瘢痕灭,白发黑,堕齿生,千日则玉女来侍,可得役使,以致行厨。又玉女常以黄玉为志,大如黍米,在鼻上,是真玉女也,无此志者,鬼试人耳。

玉亦仙药,但难得耳。玉经曰,服金者寿如金,服玉者寿如玉也。又曰,服玄真者,其命不极。玄真者,玉之别名也。今人身飞轻举,不但地仙而已。然其道迟成,服一二百斤乃可知耳。玉可以乌米酒及地榆酒化之为水,亦可以葱浆消之为,亦可饵以为丸,亦可烧以为粉,服之一年已上,入水不沾,入火不灼,刃之不伤,百毒不犯也。不可用已成之器,伤人无益,当得璞玉,乃可用也,得于阗国白玉尤善。其次有南阳徐善亭部界中玉及日南卢容水中玉亦佳。赤松子以玄虫血渍玉为水而服之,故能乘烟上下也。玉屑服之与水饵之,俱令人不死。所以为不及金者,令人数数发热,似寒食散状也。若服玉屑者,宜十日辄一服雄黄丹砂各一刀圭,散发洗沐寒水,迎风而行,则不发热也。董君异尝以玉醴与盲人服之,目旬日而愈。有吴延稚者,志欲服玉,得玉经方不具,了不知其节度禁忌,乃招合得招一作始。珪璋环璧,及校一作装。剑所用甚多,欲饵治服之,后余为说此不中用,乃叹息曰,事不可不精,不但无益,乃几作祸也。

又银但不及金玉耳,可以地仙也。服之法,以麦浆化之,亦可以朱草酒饵之,亦可以龙膏炼之,然三服,辄大如弹丸者,又非清贫道士所能得也。

又真珠径一寸以上可服,服之可以长久,酪浆渍之皆化如水银,亦可以浮石水蜂窠化,包彤蛇黄合之,可引长三四尺,丸服之,绝谷服之,则不死而长生也。淳漆不沾者,服之令人通神长生,饵之法,或以大无肠公子,或云大蟹,十枚投其中,或以云母水,或以玉水合服之,九虫悉下,恶血从鼻去,一年六甲行厨至也。

桂可以葱涕合蒸作水,可以竹沥合饵之,亦可以先知君脑,或云龟,和服之,七年,能步行水上,长生不死也。

巨胜一名胡麻,饵服之不老,耐风湿,补衰老也。桃胶以桑灰汁渍,服之百病愈,久服之身轻有光明,在晦夜之地如月出也,多服之则可以断谷。

柠一作楮。木实芝赤者,饵之一年,老者还少,令人彻视见鬼。昔道士梁须,年七十乃服之,转更少,至年百四十岁,能夜书,行及奔马,后入青龙山去。槐子以新瓮合泥封之,二十余日,其表皮皆烂,乃洗之如大豆,日服之,此物主补脑,久服之,令人发不白而长生。玄中蔓方,楚飞廉、泽泻、地黄、黄连之属,凡三百余种,皆能延年,可单服也。灵飞散、未央丸、制命丸、羊血丸,皆令人驻年却老也。

南阳郦县山中有甘谷水,谷水所以甘者,谷上左右皆生甘菊,菊花堕其中,历世弥久,故水味为变。其临此谷中居民,皆不穿井,悉食甘谷水,食者少不老寿,高者百四五十岁,下者不失八九十,无夭年人,得此菊力也。故司空王畅、太尉刘宽,太傅袁隗,皆为南阳太守,每到官,常使郦县月送甘谷水四十斛以为饮食,此诸公多患风痹及眩冒,皆得愈,但不能大得其益,如甘谷上居民,生小便饮食此水者耳。又菊花与薏花相似,直以甘苦别之耳,菊甘而薏苦,谚言所谓苦如薏者也。今所在有真菊,但为少耳,率多生於水侧,缑氏山与郦县最多,仙方所谓日精、更生、周盈皆一菊,而根、茎、花、实异名,其说甚美,而近来服之者略无效,正由不得真菊也。夫甘谷水得菊之气味,亦何足言。而其上居民,皆以延年,况将复好药,安得无益乎?

余亡祖鸿胪少卿曾为临沅令,云此县有廖氏家,世世寿考,或出百岁,或八九十,后徙去,子孙转多夭折。他人居其故宅,复如旧,后累世寿考。由此乃觉是宅之所为,而不知其何故,疑其井水殊赤,乃试掘井左右,得古人埋丹砂数十斛,去井 #11 数尺,此丹砂汁因泉渐入井,是以饮其水而得寿,况乃饵炼丹砂而服之乎?

余又闻上党有赵瞿者,病癞历年,众治之不愈,垂死。或云不如 #12 及活流弃之,后子孙转相注易,其家乃责粮将之,送置山穴中。瞿在穴中#13,自怨不幸,昼夜悲叹,涕泣经月。有仙人行经过穴,见而哀之,具问讯之。瞿知其异人,乃叩头自陈乞哀,於是仙人以一囊药赐之,教其服法。瞿服之百许日,疮都愈,颜色丰悦,肌肤玉泽,仙人又过视之,瞿谢受更生活之恩,乞丐其方。仙人告之曰,此是松脂耳,此山中便多此物,汝炼之服,可以长生不死。瞿乃归家,家人初谓之鬼也,甚惊愕。瞿遂长服松脂,身体转轻,气力百倍,登危越险,终日不极,年百七十岁,齿不堕,发不白,夜卧,忽见屋间有光,大如镜者,以问左右,皆云不见,久而渐大,一室尽明如昼日。又夜见面上有彩女二人,长二三寸,面体皆具,但为小耳,游戏其口鼻之间,如是且一年,此女渐长大,出在其侧,又常闻琴瑟之音,欣然独笑,在人间三百许年,色如少童,乃入抱犊山去,必地仙也。余时闻瞿服松脂如此,於是竟服。其多役力者,乃车运驴负,积之盈室,服之远者,不过一月,未觉大有益辄止,有志者难得如是也。

又汉成帝时,猎者於终南山中,见一人无衣服,身生黑毛,猎人见之,欲逐取之,而其人踰坑越谷,有如飞腾,不可逮及。於是乃密伺候其所在,合围得之,定是妇人。问之,言我本是秦之宫人也,闻关东贼至,秦王出降,宫室烧燔,惊走入山,饥无所食,垂饿死,有一老翁教我食松叶松实,当时苦涩,后稍便之,遂使不饥不渴,冬不寒,夏不热。计此女定是秦王子婴宫人,至成帝之世,三百许岁,乃将归,以谷食之,初闻谷臭呕吐,累日乃安。如是二年许,身毛乃脱,落转老而死。向使不为人所得,便成仙人矣。

南阳文氏,说其先祖,汉末大乱,逃去山中,饥困欲死。有一人教之食朮,遂不能饥,数十年乃来还乡里,颜色更少,气力胜故。自说在山中时,身轻欲跳,登高履险,历日不极,行冰雪中,了不知寒。常见一高岩上,有数人对坐博戏者,有读书者,俛而视文氏,因闻 #14 其相问,言此子中呼上否?其一人答言:未可也。木一名山葪,一名山精,故神药经曰,必欲长生,常服山精。

昔仙人八公,各服一物,以得陆仙,各数百年,乃合神丹金液,而升太清耳。人若合八物,炼而服之,不得其力,是其药力有转相胜畏故也。韩终服菖蒲十三年,身生毛,日视书万言,皆诵之,冬袒不寒。又莴蒲生须得石上,一寸九节已上,紫花者尤善也。赵他子服桂二十年,足下生毛,日行五百里,力举千斤。移门子服五味子十六年,色如玉女,入水不沾,入火不灼也。楚文子服地黄八年,夜视有光,手上车弩也。林子明服朮十一年,耳长五寸,身轻如飞,能超踰渊谷二丈许。杜子微服天门冬,御八十妾,有子百三十人,日行三百里。任子季服茯苓十八年,仙人玉女往从之,能隐能彰,不复食谷,炙瘢皆灭,面体玉光。陵阳子仲服远志二十年,有子三十七人,开书所视不忘,坐在立亡。仙经曰,虽服草木之叶,已得数百岁,勿怠於神丹,终不能仙。以此论之,草木延年而已,非长生之药可知也。未得作丹,且可服之,以自榰持耳。

或问,服食药物,有前后之宜乎?

抱朴子答曰,按中黄子服食节度云,服治病之药,以食前服之;养性之药,以食后服之。吾以咨郑君,何以如此。郑君言,此易知耳,欲以药攻病,既宜及未食,内虚,令 #15 药力势易行,若以食后服之,则药但攻谷而力尽矣;若欲养性,而以食前服药,则力未行,而被谷驱之下去不得止,无益也。

或问曰,人服药以养性,云有所宜,有诸乎?

抱朴子答曰,按玉策记及开明经,皆以五音六属,知人年命之所在。子午属庚,卯酉属己,寅申属戊,丑未属辛,辰戌属丙,巳亥属丁。一言得之者,宫与土也。三言得之者,征与火也。五言得之者,羽与水也。七言得之者,商与金也。九言得之者,角与木也。若本命属土,不宜服青色药;属金,不宜服赤色药;属木,不宜服白色药;属水,不宜服黄色药;属火,不宜服黑色药。以五行之义,木克土,土克水,水克火,火克金,金克木故也。若金丹大药,不复论宜与不宜也。

一言宫。庚子庚午,辛未辛丑,丙辰丙戌,

丁亥丁巳,戊寅戊申,己卯己酉。

三言征。甲辰甲戌,乙亥乙巳,丙寅丙申,

丁酉丁卯,戊午戊子,己未己丑。

五言羽。甲寅甲申,乙卯乙酉,丙子丙午,

丁未丁丑,壬辰壬戌,癸巳癸亥。

七言商。甲子甲午,乙丑乙未,庚辰庚戌,

辛巳辛亥,壬申壬寅,癸卯癸酉。

九言角。戊辰戊戌,己巳已亥,庚寅庚申,

辛卯辛酉,壬午壬子,癸丑癸未。

禹步法:前举左,右过左,左就右。

次举右,左过右,右就左。

次举右,右过左,左就右。

如此三步,当满二丈一,后有九迹。

小神方,用真丹三斤,白蜜一斤,合和日曝煎之,令可丸。旦服如麻子十丸,未一年,发白更黑,齿堕更生,身体润泽,长服之,老翁还成少年,常服长生不死也。

小饵黄金方,火销金内清酒中,二百出,二百入,即沸矣。握之出指间,令如泥,若不沸及握之不出指间,即复销之内酒中无数也。成复如弹丸一枚,亦可汁一丸外为小丸,服三十日,无寒温,神人玉女下之。又 #16 银亦可饵,与金同#17 法。服此二物,可居名山石室中,一年即轻举矣。人间服之,名地仙,勿妄传也。

两饵销黄金法,猪负革肪 #18 三斤,醇苦酒一斗,取黄金五两,置器中煎之,出炉,以金置肪#19 中,百入百出,苦酒亦尔#20,餐一斤金,寿#21 弊天地,食半斤金,寿二千岁,五两,千二百岁,无多少,便可饵之。当以王相之日,作之神良,勿传人,传人,药成不神也。欲食去尸药,当服丹砂。饵丹砂法,丹砂一斤,捣筛#22 下淳#23 苦酒三升,淳漆二升,一本和蜜二升。凡三#24 物合,令相得,微火上煎之,令可丸,服如麻子二丸,日再。四十日,腹中百病愈,三尸去;服之百日,肌骨坚强;服之千日,司命削死籍,与天地相保,日月相望,改形易容,变化无常,日中无影,乃别无光矣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一竟

#1“为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“佳”原作“甚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4“石”原作“名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即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6“涂”原作“射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曰”下原衍“日”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8“紫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9“再”原作“体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度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1“井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2“如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3“中”下原衍“瞿”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14“闻”原作“阅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5“令”原作“冷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6“又”原作“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7“同”原作“内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8“肪”原作“方脂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9“肪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0“尔”原作“示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1“寿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2“篵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3“淳”原作“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4“三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14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二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二

辨问

或问曰,若仙必可得,圣人已修之矣,而周、孔不为之者,是无此道可知也。

抱朴子答曰,夫圣人不必仙,仙人不必圣。圣人受命,不值长生之道,但自欲除残去贼,夷险平暴,制礼作乐,着法垂教,移不正之风,易流遁之俗,匡将危之主,扶亡征之国,刊诗书,撰河洛,着经诰,和雅颂,训童蒙,应聘诸国,突无凝烟,席不暇暖。其事则鞅掌罔极,穷年无已,亦焉得闭聪掩明,内视反听,呼吸道引,长斋久洁,入室炼形,登山采药,数息思神,断谷清肠哉?至於仙者,唯须笃志至信,勤而不怠,能恬能静,便可得之,不待多才也。有入俗之高真,乃为道者之重累也。得合一大药,知一养神之要,则长生久视,岂若圣人所修为者云云之无限乎?且夫俗所谓圣人者,皆治世之圣人,非得道之圣人,得道之圣人,则黄老是也。治世之圣人,则周、孔是也。黄帝先治世而后登仙 #1,此是偶有能兼之才者也。古之帝王,刻於泰山,可省读书者七十二家,其余磨灭者,不可胜数,而独记黄帝仙者,其审然可知也。

世人以人所尤长,众所不及者,便谓之圣。故善围棋之无比者,则谓之棋圣,故严子卿马绥明于今有棋圣之名焉。善史书之绝时 #2 者,则谓之书圣,〔故皇象、胡昭於今有书圣之名焉。善图画之过人者,则谓之画圣〕#3,故卫协、张墨于今有画#4 圣之名焉。善刻削之尤巧者,则谓之木圣,故张衡、马忠于今有木圣之名焉。故孟子谓伯夷,清之圣者也;〔柳下惠,和之圣者也;伊尹,任之圣者也〕#5。吾试演而论之,则圣非一事。夫班输#6、倕狄,机械之圣也;附、扁、和、缓,治疾之圣也;子韦、甘均,占候之圣也;史苏、辛廖,卜筮之圣也;夏育、杜回,筋力之圣也;荆轲、聂政,勇敢之圣也;飞廉、夸父,轻速之圣也;子野、延州,知音之圣也;孙、吴、韩、白,用兵之圣也。圣者,人事之极号也,不独於文学而已矣。庄周云,盗有圣人之道五焉。妄意而知人之藏者,明也;先入而不疑者,勇也;后出而不惧者,义也;知可否之宜者,知也;分财均同者,仁也。不得此道而成天下大盗者,未之有也。

或曰,圣人之道,不得枝分叶散,必总而兼之,然后为圣。

余答之曰,孔子门徒,达者七十二,而各得圣人之一体,是圣事有剖判也。又云,颜渊具体而 #7 微,是圣事有厚薄也。又易曰,有圣人之道四焉,以言者尚其辞,以动者尚其变,以制器者尚其象,以卜筮者尚其占。此则圣道可分之明证也。何为善於道德以致神仙者,独不可谓之为得道之圣?苟不有得道之圣,则周、孔不得为治世之圣乎?既非一矣,何以当责使相兼乎?按仙经以为诸得仙者,皆其受命偶值神仙之气,自然所禀。故胞胎之中,已含信道之性,及其有识,则心好其事,必遭明师而得其法,不然,则不信不求,求亦不得也。玉铃经#8 主命原曰,人之吉凶,制在结胎受气之曰,皆上得列宿之精。其值圣宿则圣,值贤宿则贤,值文宿则文,值武宿则武,值贵宿则贵,值富宿则富,值贱宿则贱,值贫宿则贫,值寿宿则寿,值仙宿则仙。又有神仙圣人之宿,有治世圣人之宿,有兼二圣之宿,有贵而不富之宿,有富而不贵之宿,有兼富贵之宿,有先富后贫之宿,有先贵后贱之宿,有兼贫贱之宿,有富贵不终之宿,有忠孝之宿,有凶恶之宿。如此不可具载,其较略如此。为人生本有定命,张车子之说是也。苟不受神仙之命,则必无好仙之心,未有心不好之而求其事者也,未有不求而得之者也。自古至今,有高才明达而不信有仙者,有平平许人学而得仙者,甲虽多所鉴识而或蔽於仙,乙则多所不通而偏达其理,此岂非天命之所使然乎?

夫道家宝秘仙术,弟子之中,尤尚简择,至精弥久,然后告之以要诀,况於世人,幸自不信不求,何为当强以语之邪?既不能化令信之,将招嗤速谤,故得道之士,所以与世人异路而行,异处而止,言不欲与之交,身不欲与之杂。隔千里,犹恐不足以远烦劳之攻,绝轨迹,犹恐不足以免毁辱之丑。贵不足以诱之,富不足以移之,何肯当自街於俗士,言我有仙法乎?此盖周、孔所以无缘而知仙道也。且夫周、孔盖是高才大学之深远者耳,小小之伎,犹多不闲。使之跳丸弄剑,踰锋投狭,履絙登幢,擿盘缘案,跟挂万仞之峻峭,游泳吕梁之不测,手扛千钧,足蹑惊飙,暴虎槛豹,揽飞捷矢,凡人为之,而周、孔不能,以过於此者乎?他人之所念虑,蚤虱之所首向,隔墙之朱紫,林下之草芥,匣匮之书籍,地中之宝藏,丰林邃薮之鸟兽,重渊洪潭之鱼鳖,令周、孔委曲其采色,分别其物名,经列其多少,审实其有无,未必能尽知,况於远 #9 此者乎?圣人不食则饥,不饮则渴,灼之则热,冻之则寒,挞之则痛,刃之则伤,岁久则老矣,损伤则病矣,气绝则死矣。此是其所与凡人无异者甚多,而其所以不同者至少矣。所以过绝人者,唯在於才长思远,口给笔高,德全行洁,强训博闻之事耳,亦安能无事不兼邪?既已着作典谟,安上治民,复欲使之两知仙道,长生不死,以此责圣人,何其多乎?吾闻至言逆俗耳,真语必违众。儒士卒览吾此书者,必为吾非毁圣人。吾岂然哉?但欲尽物理耳。理尽事穷,则似於谤讪周、孔矣。世人谓圣人从天而坠,神灵之物,无所不知,无所不能。其於服畏其名,不敢复料之以事,谓为圣人所不能,则人无复能知者也。圣人所不知,则人无复知之者,不亦笑哉?今具以近事校之,想可以悟也。完山之鸟,卖生送死之声,孔子不知之,便可复谓颜回只可偏解之乎?闻太山妇人之哭,问之,乃知虎食其家三人,又不知此妇人何以不徙去之意,须答乃悟。见罗雀者纯得黄口,不辨其意,问之乃觉。及欲葬母,不知父墓所在,须人语之,即定墓崩,又不知之,弟子诰之,乃法然流涕。又疑颜渊之盗食,乃假言欲祭仙人,卜掇尘之虚伪。厩焚,又不知伤人马否。颜渊后,便谓之已死。又周流七十余国,而不能逆知人之必不用之也,而恓恓遑遑,席不暇温。又不知匡人当围之,而由其途。问老子以古礼,礼有所不解也。问郯子以鸟官,官有所不识也。行不知津,而使人问之,又不知所问之人,必讥之而不告其路,若尔可知不问也。下车逐歌凤者,而不知彼之不住也。见南子而不知其无益也。诸若此类,不可具举,但不知仙法何足怪哉?又俗儒云,圣人所不能,则余人皆不能。则岩人水居,梁母火化,子伯耐至热,仲都堪酷寒,左慈兵解而不死,甘始休粮以经岁,范轶见斫而不入,鳖令流尸而更生,少千执百鬼,长房缩地脉,仲甫假形於晨凫,张楷吹嘘起云雾,未闻周、孔能,为斯事也。

俗人或曰,周、孔皆能为此,但不为耳。

吾答之曰,必不求之於明文 #10 而指空以空言者,吾便可谓周、孔能振翮翻飞,翱翔八极,兴云致雨,移山拔井,但不为耳。一不以记籍见事为据者,复何限哉?必若所云者,吾亦可以言周、孔皆已升仙,但以此法不可以训世,恐人皆知不死之可得,皆必悉委供养,废进宦而登危浮深,以修斯道,是为家无复子孙,国无复臣吏,忠孝并丧,大伦必乱,故周、孔密自为之,而秘不告人,外托终亡之形,内有上仙之实。如此,则子亦将何以难吾乎?亦又未必不然也。灵宝经有正机平衡飞龟授袟凡三篇,皆仙术也。吴王伐石以治官室,而於合石之中,得紫文金简之书,不能读之,使使者持以问仲尼,而欺仲尼曰,吴王闲居,有赤雀衔书以置殿上,不知其义,故远谘呈。仲尼以视之曰,此乃灵宝之方,长生之法,禹之所服,隐在水邦,年齐天地,朝于紫庭者也。禹将仙化,封之名山石函之中,乃今赤雀衔之,殆天授也。以此论之,是夏禹不死也,而仲尼又知之,安知仲尼不皆密修其道乎?正复使圣人不为此事,未可谓无其效也。人所好恶,各各不同,谕之以面,岂不信哉?诚合其意、虽小必为也;不合其神,虽大不学也。好苦憎甘,既皆有矣,嗜利弃义,亦无数焉。圣人之大宝曰位,何以聚人曰财。又曰,富与贵,是人之所欲。而昔已有禅之以帝王之位而不用,委之以四海之富而不愿,蔑三九之官,背玉帛之聘。遂山林之高洁,甘鱼钓之陋业者,盖不可胜数耳。又曰:男女饮食,人之大欲存焉。是以好色不可谏,甘旨可忘忧。昔有绝谷弃美,不畜妻妾,超然独往,浩#11 然得意,顾影含欢,漱流忘味者,又难胜记也。人情莫不爱红颜艳姿,轻体柔身,而黄帝逑#12 笃丑之嫫母,陈侯怜可憎之敦洽。人鼻无不乐香,故流黄郁金、芝兰苏合、玄胆素胶、江离揭车、春蕙秋兰,价同琼瑶,而海上之女,逐酷臭之夫,随之不止。周文嗜不美之菹,不以易大牢之滋味。魏明好椎凿之声,不以易丝竹之和音。人各有意,安可求此以同彼乎?周孔自偶#13 不信仙道,日月有所不照,圣人有所不知,岂可以圣人所不为,便云天下无仙,是责三光不照覆盆之内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二竟

#1“仙”原作“山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时”原作“罗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4“有画”原作“为书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6“输”原作“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而”原作“在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经”原作“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远”原作“达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文”原作“又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1“浩”原作“倍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2“逑”原作“远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“偶”原作“隅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5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三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三

极言

或问曰,古之仙人者,皆由学以得之,将特禀异气耶?

抱朴子答曰,是何言欤?彼莫不负笈随师,积其功勤,蒙霜冒险,栉风沐雨,而躬亲洒扫,契阔劳艺,始见之以信行,终被试以危困,性笃行贞,心无怨贰,乃得升堂以入於室。或有怠厌而中止,或有怨志而造退,或有诱於荣利,而还修流俗之事,或有败於邪说,而失其淡泊之志,或朝为而夕欲其成,或坐修而立望其效。若夫睹财色而心不战,闻俗言而志不沮者,万夫之中,有一人为多矣。故为者如牛毛;获者如麟角也。夫彀劲弩者,效力於发箭;涉大川者,保全於既济;井不达泉,则犹不掘也;一步未至,则犹 #1 不往也。修涂之累,非移晷所臻;凌霄之高,非一匮之积。然升峻#2 者患於垂上而力不足,为道者病於方成而志不遂。千仓万箱,非一耕所得;干天之木,非旬日所长;不测之渊,起於打滢;陶朱之资,必积百千。若乃人退己进,阴子所以穷至道也。敬卒若始,羡门所以致云龙也。我志诚坚,彼何人哉?

抱朴子曰,俗民既不能生生,而务所以煞生。夫有尽之物,不能给无已之耗;江河之流,不能盈无底之器也。凡人利入少而费用多者,犹不供也,况无锱铢之来,而有千百之往乎?人无少长,莫不有疾,但轻重言之耳。而受气各有多少,多者其尽迟,少者其竭速。其知道者补而救之,必先复故,然后方求量表之益。若令服食终日,则肉飞骨腾,导引改朔,则羽翮参差,则世间无不信道之民也。患乎升勺之利未坚,而锺石之费相寻,根柢 #3 之据未极,而冰霜之毒交攻。不知过之在己,而反云道之无益,故捐丸散而罢吐纳矣。故曰非长生难也,闻道难也;非闻道难也,行之难也;非行之难也,终之难也。良匠能与人规矩,不能使人必巧也。明师能授人方书,不能使人必为也。夫修道犹如播谷也,成之犹收积也。厥田虽沃,水泽虽美,而为之失天时,耕锄又不至,登稼被垄,不获不刈,顷亩虽多,犹无获也。凡夫不徒不知益之为益也,又不知损之为损也。夫损易知而速焉,益难知而迟焉,而尚不悟其易,安能识其难哉?夫损之者如灯火之消脂,莫之见也;而忽尽矣。益者如苗禾之播殖,莫之觉也,而忽茂矣。故治身养性,务谨其细,不可以小益为不平而不修,不可以小损为无伤而不防。凡聚小所以就大,积一所以至亿也。若能爱於微,成之於着,则几乎知道矣。

或问曰,古者岂有无所施行,而偶自长生者乎?

抱朴子答曰,无也。或随明师,积功累勤,便得赐以合成之药。或受秘方,自行治作,事不接於世,言不累於俗,而记着者止存其姓名,而不能具知其所以得仙者,故阙如也。昔黄帝生而能言,役使百灵,可谓天授自然之体者也,犹复不能端坐而得道,故陟王屋而授丹经,到鼎湖而飞流珠,登崆峒而问广成,之具茨而事大隗,适东岱而奉中黄,入金谷而谘涓子,论道养则资玄、素二女,精推步则访山嵇、力牧,讲占候则纳风后,着体诊则受雷岐,审攻, 战则纳五音之策,穷神奸则记白泽之辞,相地理则书青乌之说,救伤残则缀金冶之术。故能毕该秘要,穷道尽真,遂升龙以高跻,与天地乎罔极也。然按神仙经,皆云黄帝及老子奉事太乙元君以受要诀,况乎不逮彼二君者,安有自得仙度世者乎?未之闻也。

或曰,黄帝审仙者,桥山之冢,又何为乎?

抱朴子答曰,按荆山经及龙首记,皆云黄帝服神丹之后,龙来迎之,群臣追慕,靡所措思,或取其几杖,立庙而祭之;或取其衣冠,葬而守之。列仙传云,黄帝自择亡日,七十日去,七十日还,葬于乔山,山陵一作后。忽崩,墓空无尸,但剑舄在焉。此诸说虽异,要於为仙也。言黄帝仙者,见於道书及百家之说者甚多,而儒家不肯长奇怪,开 #4 异涂,务於礼教,而神仙之事,不可以训俗,故云其死,以杜民心耳。朱巴、栾巴、于公有功惠於民,百姓皆生为之立庙祠。又古者盛德之人,身没之后,臣子刊其勋绩於不朽之器。而今世君长迁转,吏民思恋,而树德颂之碑者,往往有焉,此亦黄帝有庙墓之类也,岂足以证其必死哉?

或人问曰,彭祖八百,安期三千,斯寿之过人矣,若 #5 果有不死之道,彼何不遂仙乎?岂非察命受气,自有修短,而彼偶得其多,理不可延,故不免於雕陨哉?

抱朴子答曰,按彭祖经云,其自帝喾佐尧,历夏至殷为大夫,殷王遣彩女从受房中之术,行之有效,欲杀彭祖以绝其道,彭祖觉焉而逃去。去时年七八百余,非为死也。黄帝石一作山。公记云,彭祖去后七十余年,门人於流沙之西见之,非死明矣。又彭祖之弟子,青衣鸟公、黑穴公、秀眉公、白兔公子、离娄公、太足君、高丘子、不肯来七八入,皆历数百岁,在殷而各仙去,况彭祖何肯死哉?又刘向所记列仙傅亦言彭祖是仙人也。又安期先生者,卖药於海边,琅琊人传世见之,计已千年。秦始皇请与语,三日三夜。其言高,其旨远,博而有证,始皇异之,乃赐之金璧,可直数千万。安期受而置之於阜乡亭,以赤玉舄一量为报,留书曰,复数千载,求我於蓬莱山。如此,是为见始皇时已千岁矣,非为死也。又始皇刚暴而惊狠,最是天下之不应信神仙者。又不中以不然之言答对之者也。至於问安期以长生之事,安期答之允当,始皇惺悟,信世间之必有仙道,既厚惠遗,又甘心欲学不死之事,但自无明师也,而为卢敖徐福辈所欺弄,故不能得耳。向使安期先生言无符据,三日三夜之中,足以穷屈,则始皇必将烹煮屠戮,不免鼎俎之祸,其厚惠安可得乎?

或问曰,世有服食药物,行气道引,不免死者,何也?

抱朴子答曰,不得金丹,但服草木之药及修小术者,可以延年迟死耳,不得仙也。或但知服草药,而不知还年误作房中。之要术,则终无久生之理也。或不晓带神符,行禁戒,思身神,守真一,则止 #6 可令内疾不起,风湿不犯耳。若卒有恶鬼强邪,山精水毒害之,则便死也。或不得入山之法,令山神为之作祸,则妖鬼试之,猛兽伤之,溪毒系之,蛇蝮螫之,致多死事,非一条也。或修道晚暮,而先自损伤已深,难可补复。补复之益,未得根据,而疾随复作,所以克伐之事,亦何缘得长生哉?或年老为道而得仙者,或年少为道而不成者,何哉?彼虽年老而受气本多,受气本多则伤损薄,伤损薄则易养,易养故得仙也。此虽年少而受气本少,〔受气本少〕#7 则伤深,伤深则难救,难救故不成仙也。夫木槿杨柳,断殖之更生,倒之亦生,横之亦生。生之易者,莫过斯木也。然埋之既浅,又未得久,乍刻乍剥,或摇或拔,虽壅以膏壤,浸以春泽,犹不脱於枯瘁者,以其根荄不固,不暇吐其萌芽,津液不得遂结其生气也。人生之为体,易伤难养,方之二木,不及远矣。而所以攻毁之者,过於刻剥,剧乎摇拔也。济之者鲜,坏之者众,死其宜也。夫吐故纳新者,因气以长气,而气大衰者则难长也。服食药物者,因血以益血,而血垂竭者则难益也。夫奔驰而喘逆,或欬或满,用力役体,汲汲短乏者,气损之候也。面无光色,皮肤枯腊,唇焦脉白,腠理萎瘁者,血减之证也。二证既衰於外,则灵根亦凋於中矣。如此,则不得上药,不能救也。凡为道而不成,营生而得死者,其人非不有气血也,然身中之所以为气为血者,根#8 源已丧,但余其枝流也。譬犹入水之烬,火灭而烟不即息;既断之木,柯叶犹生。二者非不有烟,非不有叶,而其所以为烟为叶者,已先亡矣。世人以觉病之日,始作为疾#9,犹以气绝之日,为身丧之候#10 也。唯怨风冷与暑湿,〔不知风冷暑湿〕#11,不能伤壮实之人也。徒患体虚气少者,不能堪之,故为所中耳。何以较之,设有数人,年纪老壮既同,服食厚薄又等,俱造沙漠之地,并冒严寒之夜,素唾堕於上,玄冰结於下,寒风摧条而宵骇,欬唾凝呀於唇吻,则其中将有独中冷者,而不必尽病也。非冷气之有偏,盖人体有不耐者耳。故俱食一物,或独以结病者,非此物之有偏毒也。钧器齐饮,而或醒或醉者,非酒势之有彼此也。同冒炎暑,而或独以暍死者,非天热之有公私也。齐服一药,而或昏暝烦闷者,非毒烈之有爱憎也。是以冲风赴林,而枯柯先摧;洪涛凌崖,而折隙首颓;烈火燎原,而燥卉前焚;龙椀坠地,而脆者独破。由兹以观,则人之无道,体已素病,因风寒暑湿者以发之耳。苟能令正气不衰,形神相卫,莫能伤也。凡为道者,常患於晚,不患於卑也。特年纪之少壮,体力之方刚者,自役过差,百病兼结,命危朝露,不得大药,但服草木,可以差於常人,不能延其大限也。故仙经曰:养生以不伤为本。此要言也。神农曰,百病不愈,安得长生?信哉斯言也。

或问曰,所谓伤之者,岂非色欲之间乎?

抱朴子曰,亦何独斯哉?然长生之要,在乎还年之道。上士知之,可以延年除病;其次不以自伐者。若年尚少壮而知还年,服阴丹以补脑,采七液於长空者,不服药物,亦不失一二 #12 百岁也,但不得仙耳。不得其术者,古人方之於冰杯之盛汤,羽苞之蓄火也。且又才所不逮,而困思之,伤也;力所不胜,而强举之,伤也,悲哀憔悴,伤也;喜乐过差,伤也;汲汲所欲,伤也;久谈言笑,伤也;寝息失时,伤也;挽弓引弩,伤也;沉醉呕吐,伤也;饱食即卧,伤也;跳走喘乏,伤也;欢呼哭泣,伤也;阴阳不交,伤也;积伤至尽则早亡,早亡非道也。是以养生之方,唾不及远,行不疾步,耳不极听,目不久视,坐不至久,卧不及疲,先寒而衣,先热而解,不欲极饥而食,食不过饱,不欲极渴而饮,饮不过多。凡食过则结积聚,饮过则成痰癖。不欲甚劳甚逸,不欲起晚,不欲汗流,不欲多睡,不欲奔车走马,不欲极目远望,不欲多啖生冷,不欲饮酒当风,不欲数数沐浴,不欲广志远愿,不欲规造异巧。冬不欲极温,夏不欲穷凉,不露卧星下,不眠中见肩,大寒大热,大风大雾,皆不欲冒之。五味入口,不欲偏多,故酸多伤脾,苦多伤肺,辛多伤肝,咸多则伤心,甘多则伤肾,此五行自然之理也。凡言伤者,亦不便觉也,谓久则寿损耳。是以善摄生者,卧起有四时之早晚;兴居有至和之常制;调利筋骨,有偃仰之方;杜疾闲邪,有吞吐之术;流行荣卫,有补泻之法;节宣劳逸,有与夺之要。忍怒以全阴气,抑喜以养阳气。然后先将服草木以救亏缺,后服金丹以定无穷,长生之理,尽於此矣。若有欲决意任怀,自谓达识知命,不泥异端,极情肆力,不营久生者,闻此言也,虽风之过耳,电之经目,不足谕也。虽身枯於流连之中,气绝於执绮之间,而甘心焉,亦安可告之以养生之事哉?不惟不纳,乃谓妖讹也。而望彼信之,所谓以明鉴给朦瞽,以丝竹娱聋夫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三竟

#1“犹”原作“由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峻”原作“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柢”原作“移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开”原作“阅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若”原作“右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止”原作“正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8“根”原作“株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疾”原作“矣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候”原作“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1 括号内的文句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2“一二”原误作“三”《云笈七签》卷三五,《御览》六六八引均作“一二”是,钞写将一、二误为“三”也。

16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四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四

勤求

抱朴子曰,天地之大德曰生,生,好物者也。是以道家之所至秘而重者,莫过乎长生之方也。故血盟乃传,传非其人,戒在天罚。先师不敢以轻行授人,须人求之至勤者,犹当拣选至精者乃教之,况乎不好不求,求之不笃者,安可衒其沽以告之哉?其受命不应仙者,虽日见仙人成群在世,犹必谓彼自异种人,天下别有此物,或呼为鬼魅之变化,或云偶值於自然,岂有肯谓修为之所得哉?苟心所不信,虽令赤松、王乔言提其耳,亦当同以为妖讹。然时颇有识信者,复患於不能勤求明师。夫晓至要得真道者,诚自甚稀,非仓卒可值也。然知之者,但当少耳,亦未尝绝於世也。由求之者不广不笃,有仙命者,要自当与之相值也。然求而不得者有矣,未有不求而得者也。世间自有奸伪图钱之子,而窃道士之号者,不可胜数也。然此等复不肯挺无所知也,皆复粗开头角,或妄沽名,加之以伏邪饰伪,而好事之徒,不识其真伪者,徒多之进问,自取诳惑,而拘制之,不令得行,广寻奇士异人,而告之曰,道尽於此矣。以误於有志者之不少,可叹可患也。或闻有晓消五云、飞八石、转九丹、治黄白、水琼一作槿。瑶、花朱碧、凝霜雪於神炉、采灵芝於嵩岳者,则多而毁之曰,此法独有赤松、王乔知之,今世之人而云知之者,皆虚妄耳。则浅见之家,不觉此言有诈伪而作,便息远求之意。悲夫,可为慨叹者也。凌晷飙飞,暂少忽老,迅速之甚,谕之无物,百年之寿,三万余日耳。幼弱则未有所知,衰迈则欢乐并废,童豪昏耄,除数十年,而险隘忧病,相寻代有,居世之年,略消其半,计定得百年者,喜笑平和,则不过五六十年,咄嗟灭尽,哀忧昏耄,六七千日耳,顾盼已尽矣,况於全百年者,万未有一乎?谛而念之,亦无以笑彼夏虫朝菌也,盖不知道者之所至悲矣。里语有之:人在世间,日失一日,如牵牛羊以诣屠所,每进一步,而去死转近。此譬虽丑,而实理也。达人所以不愁死者,非不欲求,亦固不知所以免死之术,而空自焦愁,无益於事,故云乐天知命,故不忧耳,非不欲久生也。姬公请代武王,仲尼曳杖悲怀,是知圣人亦不乐速死矣。俗人见庄周有大梦之谕,因复竞共张齐死生之论。盖诡道强达,阳作违抑之言,皆仲尼所为破律应煞者也。今察诸有此谈者,被疾病则遽针灸,冒危险则甚畏死。然末俗通弊,不崇真信,背典诰而治子书,若不吐反理之巧辨者,则谓之朴野,非老、庄之学。故无骨殖而取偶俗之徒,遂流漂於不然之说,而不能向返也。老子以长生久视为业,而庄周贵於摇尾涂中,不为被纲之龟,被绣之牛,饿而求粟於河侯,以此知其不能齐死生也。晚学不能考校虚实,偏据一句,不亦谬乎?且夫深入九泉之下,长夜冈极,始为蝼蚁之粮,终与尘壤合体,令人但然心热,不觉咄嗟。若心有求生之志,何可不弃置不急之事,以修玄妙之业哉?其不信则已矣。其信之者,复患违俗情之不荡尽,而不能专以养生为意,而营世务之余暇而为之,所以或有违之者,恒病晚而多不成也。凡人之所汲汲者,势利嗜欲也,苟我身之不全,虽高官重权,金玉成山,妍艳万计,非我有也。是以上士先营长生之事,长生定可以任意。若未升玄去世,可且地仙人间。若彭祖、老子,止人中数百岁,不失人理之欢,然后徐徐登遐,亦盛事也。然决须好师,师不足奉,亦无由成也。昔汉太后从夏侯胜受尚书,赐胜黄金百斤,他物不可胜数。及胜死,又赐胜家钱二百万,为胜素服一百日。成帝在东宫时,从张禹受论语,及即尊位,赐禹爵关内侯,食邑千户,拜光禄大夫,赐黄金百斤。又迁丞相,进爵安昌侯。年老乞骸骨,赐安车驷马,黄金百斤,钱数万。及禹疾,天子自临省之,亲拜禹床下。章帝在东宫时,从桓荣以受孝经。及帝即位,以荣为大常上卿。天子幸荣第,令荣东面坐,设几杖。会百官及荣门生生徒 #1 数百人,帝亲自持业讲说。赐荣爵关内侯,食邑五千户。及荣病,天子幸其家,入巷下车,把卷而趋,如弟子之礼。及荣薨,天子为荣素服。凡此诸君,非能攻城野战,折冲拓境,悬旌效节,一作郊垧。祈连方,转元功,骋锐绝域也,徒以一经之业,宣传章句,而见尊重,巍巍如此,此但能说死人#2 之余言耳#3。帝王之贵,犹自卑降以敬事之。世间或有欲试修长生之道者,而不肯谦下於堪师者,直尔蹴迮,从求至要,宁可得乎?夫学者之恭逊驱走,何益於师之分寸乎?然不尔,则是彼心不尽;彼心不尽,则令人告之不力;告之不力,则秘诀何可悉得邪?不得已当以浮浅示之,岂足以成不死之功哉?亦有人皮肤好喜,而信道之诚,不根心神,有所索欲,阳为曲恭,累日之间,怠慢已出。若值明智之师,且欲详观来者变态,试以淹久,故不告之,以测其志。则若此之人,情伪行露,亦终不得而教之,教之亦不得尽言吐实,言不了则为之无益也。陈安世者,年十三岁,盖灌叔本之客子耳,先得仙道。叔本年七十皓首,朝夕拜安世曰,道尊德贵,先得道者则为师矣,吾不敢倦执弟子之礼也。由是安世告之要方,遂复仙去矣。夫人生先受精神於天地,后禀气於父母,然不得明师,告之以度世之#4 道,则无由免死。凿石有余焰,年命已凋颓矣。由此论之,明师之恩,诚为过於天地,重於父母多矣,可不崇之乎?可不求之乎?

抱朴子曰,古人质正,贵行贱言,故为政者不尚文辨,修道者不崇辞说。风俗衰薄,外饰弥繁,方策既山积於儒门,而内书亦鞅掌於术家。初学之徒,即未便可授以大要。又亦人情以本末殷富者为快。故后之知道者,于吉、容嵩、桂帛诸家,各着千所篇,然率多教诚之言,不肯善为人开显大向之指归也。其至真之诀,或但口传,或不过寻尺之素,在领带之中,非随师经久,累勤历试者,不能得也。杂猥弟子,皆各随其用心之疏密,履苦之久远,察其聪明之所逮,及志力之所能辨,各有所授,千百岁中,时有尽其囊枕之中,肘腋之下,秘要之旨 #5 耳。或但将之合药,药成分之,足以使之不死而已,而终年不以其方文传之。故世间道士,知金丹之事者,万无一也。而管见之属,谓#6,仙法当具在於纷若之书,及於祭祀拜伏之间而已矣。夫长生制在大药耳,非祠醮之所得#7 也。昔秦汉二代,大兴祈祷,所祭太乙五神,陈宾八神之属,动用牛羊谷帛,钱费亿万,了无所益。况於疋夫,德之不备,体之不养,而欲以三牲酒肴,祝愿鬼神,以索延年,惑亦甚矣。或颇有好事者,诚欲为道,而不能勤求明师,合作异药,而但昼夜诵讲不要之书,数千百卷,诣老无益,便谓天下果无仙法。或举门扣头,以向空坐,烹宰牺牲,烧香请福,而病者不愈,死丧相袭,破产竭财,一无奇异,终不悔悟,自谓未笃。若以此之勤,求知方之师,以此之费,给买药#8 之直者,亦必得神仙长生度世也。何异诣老空耕石田,而望千仓之收,用力虽尽,不得其所也。所谓适楚而道燕,虽良马而不到,非行之不疾,然失其道也。或有性信而喜信人,其聪明不足以校练真伪,揣测深浅,所博涉素狭,不能赏物。后世顽浅,趣得一人,自誉之子,云我有秘书,便守事之。而庸人小儿,多有外托有道之名,名过其实,由於夸诳,内抱贪浊,惟利是图,有所请为,辄#9 强喑鸣,俛仰抑扬,若所知宝秘乃深而不可得之状。其有所请,从其所求,俛仰含笑,或许以顷后,故使不觉者,欲罢而不能,自谓事之未勤,而礼币之尚轻也。於是笃信之心,尤加恭肃,赂以珠玩,为之执奴仆之役,不辞负重涉远,不避经险履危,欲以积劳自效,服苦求哀,庶有异闻。而虚引岁月,空委二亲之供养,捐妻子而不恤,戴霜蹈冰,连年随之,而妨资弃力,卒无所成。彼初诚欺之,未或惭之,懵然体中,实自空罄短乏,无能法以相教,将何法以成人乎?余目见此辈不少,可以有十余人,或自号高名,久居於世,世或谓之已三四百岁,但易名字,诈称圣人,托於人间,而多有丞事之者。余但不喜书其人之姓名耳。颇游俗间,凡夫不识妍蚩,为共吹扬,增长妖妄,为彼巧伪之人,虚生华誉,歙习遂广,莫能甄别。故或令高人偶不留意澄察,而但任两耳者,误於学者,常待此辈,莫不使人叹息也。每见此曹,欺诳天下,以规势利者,迟速皆受殃罚,天纲虽疏,终不漏也。但悟有志者可念耳。世人多逐空声,鲜能校实。闻甲乙多弟子,至以百许,必当有异,便载驰兢逐,赴为相聚守之徒,妨工夫以崇重彼愚陋之人也。而不复寻精,彼得门人之力。或以致富,辨逐之虽久,犹无成人之道,愚夫故不知此人不足可事,何能都不与悟,自可悲哉!夫搜寻仞之垄,求干天之木,洒牛迹之中,索吞舟之鳞,用日虽久,安能得乎?嗟乎!将来之学者,虽当以求师为务,亦不可以不详择为急也。陋狭之夫,行浅德薄,功微缘少,不足成人之道,亦无功课以塞人重恩也。深思其趣,勿令徒劳也。

抱朴子曰,诸虚名之道士,既善为诳诈,以欺学者,又多护短慝愚,耻於不知,阳若以博涉已足,终不肯行求请问於胜己者,急尔守穷,面墙而立,又不但拱默而已,乃复增忌於实有道者而谤毁之,恐披声名之过己也。此等岂有意於长生之法哉?为欲以合致弟子,图其财力,以快其情欲而已耳。而不知天高听卑,其后必受斯殃也。夫贫者不可妄云我富也,贱者不可虚云我贵也,况道德之事实无,而空养门生弟子乎?凡俗之人,犹不宜怀妬善之心,况於道士,尤应以忠信快意为生者也,云何当以此之□然函胸臆间乎?人自不能闻见神明,神明 #10 之闻见己之甚易也。此何异乎在纱幌之外,不能察轩房之内,而肆其倨慢,谓人之不见己。此亦如窃锺枨物,锺然有声,恶他人闻之,因自掩其耳者之类也。而聋瞽之存乎精神者,唯欲专擅华名,独聚徒众,外求声价,内规财力,患疾胜己,乃剧於俗人之争权势也。遂以唇吻为刃锋,以毁誉为朋党,口亲心疏,貌合行离,阳敦同志之言,阴挟蜂虿之毒,此乃天人所共恶,招祸之符檄也。夫读五经,犹宜不耻下问,以进德修业,日有缉熙。至於射御之粗伎,书数之浅功,农桑之露事,规矩之小术,尚须师授以尽其理,况营长生之法,欲以延年度世,斯与救恤死事无异也。何可务惜请受之名,而永守无知之困,至老不改,临死不悔,此亦天民之笃暗者也。令人代之惭悚,为之者独不顾形影也。为儒生尚当兀然守朴,外托质素,知而如否,有而如无,令庸儿不得尽其称,称而不问不对,对必辞让而后言,何其道士之人,强以不知为知,以无有为有,虚自衒曜,以图奸利者乎?迷而不知返者,愈於遂往,若有以行此者,想不耻改也。吾非苟为此言,诚有为而兴,所谓疾之而不能默然也。徒愍念愚人,不忍见婴儿之投井耳。若览之而悟者,亦仙药之一草也,吾何为哉!不御苦口,其危至矣,不俟脉诊而可知者也。

抱朴子曰,设有死罪,而人能救之者,必不为韦各劳辱而惮卑辞也,必获注生之功也。今杂猥道士之辈,不得金丹大法,必不得长生可知也。虽治一死之效,绝谷则积年不饥,役使鬼神,坐在立亡,瞻视千里,知人盛衰,发沉祟於幽医,知祸福於未萌,犹无益於年命也,尚羞行请求,耻事先达,是惜一日之屈,而甘冈一极之痛,是不见事类者也。古人有言曰,生之於我,利亦大焉。论其溃溅,虽爵为帝王不足以此法比焉。论其轻重,虽富有天下,不足以此术易焉。故有死王乐为生鼠之谕也。夫治国而国平,一治身而身生,非自至也,皆有以致之也。惜短乏之虚名,耻师授之暂劳,虽曰不愚,吾不信也。今使人免必死而就戮刑者,犹欣然喜於去重而即轻,脱炙烂而保视息,甘其苦痛,过於更生矣。人但莫知当死之日,故不暂忧耳。若诚知之,而刖劓之事,可得延期者,必将为之。况但躬亲洒扫,执巾竭力於胜己者,可以见教之不死之道,亦何足为苦,而蔽者惮焉。假令有人,耻迅走而待野火之烧热,羞逃风而致沉溺於重渊者,世必呼之为不晓事也,而咸知笑其不避灾危,而莫怪其不畏实祸啊哉?

抱朴子曰,昔者之着道书多矣,莫不务广浮巧之言,以崇玄虚之旨,未有究论长生之谐径,箴砭为道之病痛,如吾之勤勤者也。实欲令迷者知反,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,坠井引绠,愈於遂没。但惜美病而距恶石者,不可如何耳。人谁无过,过而能改,日月之蚀,晞颜氏之子也。又欲使将来之好生道者,审於所托,故竭其忠告之良谋,而不饰淫丽之言,言发则指切,笔下则辞痛,惜在於长生而折抑邪耳,何所索哉?

抱朴子曰,深念学道艺养生者,随师不得其人,竟无所成,而使后之有志者,见彼之不得长生,因云天下之果无仙法也。凡自度生,必不能苦身约己以修玄妙者,亦徒进失干禄之业,退无难老之功,的误其身,外沮将来也。仙之可学致,如添稷之可播种得,甚炳然耳。然未有不耕而获嘉禾,未有不勤而获长生度世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四竟

#1“门生生徒”原作“天子全侄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人”原作“令”,攘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耳”原作“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之”原作“此”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旨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6“谓”原作“为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得”原作“定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买药”下原衍,“求明师秘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辄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0“神明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17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五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五

杂应

或曰,敢间断谷 #1 人可以长生乎?凡有几法,何者最善与?

抱朴子答曰,断谷 #2 人正可息肴粮之费,不能独令人长生也。问诸曾断谷积久者云,差少病痛,胜於食谷时。其服术及饵黄精,又禹余粮丸#3 了,日再服,三日,令人多气力,堪负担远行,身轻不极。其服诸石药,一服守中十年五年者,及吞气服符饮神水辈,但为不饥耳,体力不任劳也。道书虽言欲得长生,肠中当清;欲得不死,肠中无滓。又云,食草者善走而愚,食肉者多力而捍,食谷者智而不寿,食气者神明不死。此乃行气者一家之偏说耳,不可便孤用也。若欲服金丹大药,先不食百许日为快。若不能者,正尔服之,但得仙小迟耳,无大妨也。若遭世荒,隐窜山林,知此法者,则可以不饿死。其不然也,则无急断,急既无可大益。又止人中断肉,闻肥鲜之气,皆不能不有欲於#4 中心。若未便绝俗委家,岩栖岫处者,固不成遂休五味,无致自苦,不如莫断谷而节量饥饱,近有一百许法,或服守中石药数十丸,便辟四五十日不饥,练松栢及木,亦可以守中,但不及大药,久不过十年以还。或辟一百二百日,或须日日#5 服之,乃不饥者。或先作美食极饱,乃服药以养所食之物,令不消化,可辟三年。欲还食谷,当以葵子猪膏下之,则所作美食皆下,不坏如故也。洛阳有道士董威辇#6,常止白社中,了不食,陈子叙共守事之,从学道,积久乃得其方,云以甘草、防风、苋实之属十许种,捣为散,先服三寸匕,乃吞石子大如雀卵十二枚,足辟百日,辄更服散,气力颜色如故也。欲还食谷者,当服葵子汤下石子,乃可食耳。又赤龙血青龙膏作之,用#7 丹砂曾青水,以石内其中,复须臾,石柔而可食也。若不即取,便消烂尽也。食此石以口取饱,令人丁壮。又有引石散,以方寸匕投一斗白石子中,以水合煮之,亦立熟如芋子,可食以当谷也。张太玄举家及弟子数十人隐居林其山中,以此法食石十余年,皆肥健。但为须得白石,不如赤龙血青龙膏,取得石便可用,又当煮之,有薪火之烦耳。或用符,或用水,或符水兼用。或用乾枣,日九枚,酒一二升者。或食十二时气,从夜半始,从九九至八八七七六六五五而止。或春向东食岁星青气,使入肝;夏服荧惑赤气,使入心;四季之月食镇星黄气,使入脾;秋食太白白气,使入肺;冬服辰星黑气,使入肾。又中岳道士郄元节食六戊之精,亦大有效。假令甲子之辰,有戊辰之精,则竟其旬十日,常向辰地而吞气,到后甲复向其旬之戊也。甘始法,召六甲六丁玉女,各有名字,因以祝水而饮之,亦可令牛马皆不饥也。或思脾中人名,名黄裳子,但合口食内气,此皆有真效。余数见断谷人三年二年者多,皆身轻色好,堪风寒暑湿,大都无肥者耳。虽未见数十岁木食者,然人绝谷不过十许日皆死,而此等已积载而自若,亦何疑於不可大久乎?若令诸绝谷者转羸,极常虑之,恐不可久耳。而问诸为之者,无不初时少气力,而后稍丁健,月胜一月,岁胜一岁,正尔可久无嫌也。夫长生得道者,莫不皆由服药吞气,而达之者而不妄也。夫服药断谷者,略无不先极也。但用符水及单服气者,皆作四十日中疲瘦,过此乃健耳。郑君云:本性饮酒不多,昔在铜山中,绝谷二年许,饮酒数斗不醉。以此推之,是为不食更令人耐毒,耐毒则是难病之候也。余因此问山中那得酒?郑君言,先酿好云液勿压漉,因以桂附子甘草五六种末合丸之,曝乾,以一丸如鸡子许,投一斗水中,立成美酒。又有黄帝云液泉法,以蘖米及七八种药合之,取一升,辄内一升水投中,如千岁苦酒之内水也。无知尽时,而味常好不变,饮之大益人。又符水断谷,虽先令人羸,然宜兼知者,倘卒过荒年,不及合作药物,则符水为上矣。有冯生者,但单吞炁,断谷己三年,观其步陟登山,担一斛许重,终日不倦。又时时引弓,而略不言语,言语又不肯大声。问之云,断谷亡精费气,最大忌也。余亦屡见浅薄道士辈,为欲虚曜奇怪,招不食之名,而实不知其道,但虚为不啖羹饭耳。至於饮酒,日中斗余,脯腊□枣栗鸡子之属,不绝其口。或大食肉而咽其汁,吐其滓,终日经口者,数十斤,此直是更作美食矣。凡酒客但饮酒食脯而不食谷,皆自堪半岁一岁而不蹙顿矣,未名绝谷耳。吴有道士石春,每行气为人治病,辄不食,以须病者之愈,或百日,或一月乃食。吴景帝闻之曰,此但不久,必当饥死也。乃召取锁闭,令人备守之。春但求三二升水,如此一年余,春颜色更鲜悦,气力如故。景帝问之,可复堪几时?春言无限,可数十年,但恐老死耳,不忧饥也。乃罢遣之。按如春言,是为断谷不能延年可知也。今时亦有得春之法者。

或问不寒之道。

抱朴子曰,或以立冬之日;服六丙六丁之符,或闭口行五火之炁千二百遍,则十二月中不寒也。或服太阳酒,或服紫石英朱漆散,或服雄丸一,后服雌丸二,别本先雌后雄。亦可堪一日一夕不寒也。雌丸用雌黄、曾青、矾石、磁石也。雄丸用雄黄、丹砂、石胆也。然此无益於延年之事也。

或问不热之道。

抱朴子曰,或以立夏日,服六壬六癸之符,或行六癸之炁,或服玄水一作冰。之丸,或服飞霜之散。然此用箫丘上木皮,及五月五日中时北行黑蛇血,故少有得合之者也。唯幼伯子王仲都,此二人衣以重裘,曝之於夏日之中,周以十二炉之火,口不称热,身不流汗,盖用此方者也。

或问辟五兵之道。

抱朴子曰,吾闻昊大 #8 皇帝曾从介先生受要道云,但知书北斗字及日月字,便不畏白刃。帝以试左右数十人,常为先登锋陷阵,皆终身不伤也。郑君云,但诵五兵名亦有验。刀名大房,虚星主之;弓名曲张,氏星主之;矢名彷徨,荧惑星主之;剑名失伤,角星主之;弩名远望,张星主之;戟名大将军,参星主之也。临战时,常细祝之。或以五月五日作赤灵符,着心前。或丙午日日中时,作燕君龙虎三囊符。岁符岁易之,月符月易之,日符日易之。或佩西王母兵信之符,或佩荧惑朱雀之符,或#9 佩南极铄金之符,或戴却刃之符,祝融之符。或傅玉扎散,或浴禁葱汤,或取牡荆以作六阴神将符,符指敌人。或以月蚀时刻,三岁蟾蜍喉下有八字者血,以书所持之刀剑,或带武威符荧火丸。或交锋刃之际,乘魁履埃呼四方之长,亦有明效。今世之人,亦有得禁辟五兵之道,往往有之。

或问隐沦之道。

抱朴子曰,神道有五,坐在立亡其数焉。然无益於年命之事,但在人间无故而为,此则致诡怪之声,不足妄行也。可以备兵乱危急,不得已而用之,可以免难也。郑君云,服大隐符十日,欲隐则左转,欲见则右回也。或以玉丸涂人身中;或以蛇足散,或怀离母之草,或折青龙之草,以伏六丁之下;或入竹田之中,而执天枢之壤;或造河龙石室,而隐云盖之阴;或伏清冷之渊,以过幽阙之径;或乘天一马以游紫房;或登天一之明堂;或入玉女之金匮;或背辅向官,立三盖之下;或投巾解履、胆煎及儿衣符,子居蒙一作象。人,青液桂梗,六甲父母,僻侧之胶,驳马泥丸,木鬼之子,金商之艾,或可为小儿,或可为老翁,或可为鸟,或可为兽,或可为草,或可为木,或可为六畜,或依木成木,或依石成石,依水成水,依火成火,此所谓移形易貌,不能都隐者也。

或问,魏武帝曾收左元放而桎梏之,而得自然解脱,以何法乎?

抱朴子曰,吾不能正知左君所施用之事,然历览诸方书,有月三服薏苡子,和用三五阴丹,或以偶牙阳胞,或以七月七日东行跳脱虫,或以五月五日石上龙子单衣,或以夏至日霹雳楔,或以天文二十一字符,或以自解去父血,或以玉子余粮,或合山君目,河伯余粮,浮云滓以涂之,皆自解。然左君之变化无方,未必由此也。自用六甲变化,其真形不可得执也。

或问曰,为道者可以不病乎?

抱朴子曰,养生之尽理者,既将服神药又行气不懈,朝夕导引,以宣动荣卫,使无辍阂,加之以房中之术,节量饮食,不犯风湿,不患所不能,如此可以不病。但患居人间者,志不得专,所修无恒,又苦懈怠不勤,故不得不有疹疾耳。若徒有信道之心,而无益己之业,年命在孤虚之下,体有损伤之危,则三尸因其衰月危日,入绝命病乡之时,招 #10 呼邪气,妄延鬼魅,来作殃害。其六厄并会,三刑同方者,其灾必大。其尚盛者,则生诸疾病,先有疹患者,则令发动。是以古之初为道者,莫不兼修医术,以救近祸焉。凡庸道士,不识此理,恃其所闻者,大至不关治病之方,又不能绝俗幽居,专行内事,以却病痛,病痛及己,无以攻疗,乃更不如凡人之专汤药者。所谓进不得邯郸之步,退又失寿陵之义者也。余见戴霸、华他所集金匮绿囊、崔中书黄素方及百家杂方五百许卷。甘胡、吕傅、周始、甘唐通、阮、南河等,各撰集暴卒备急方,或一百十,或九十四,或八十五,或四十六,世人皆为精悉,不可加也。余究而观之,殊多不备,诸急病甚尚未尽,又浑慢杂错,无其条贯,有所寻按,不即可得。而治卒暴之候,皆用贵药,动数十种,自非富室而居京都者,不能素储,不可卒办也。又多令人以针治病,其灸法又不明处所分寸,而但说身中孔穴荣输之名,自非旧医备览明堂流注偃侧图者,安能晓之哉?余所撰百卷,名曰玉函方,皆分别病名,以类相续,不相杂错,其九十三卷,皆单行径易,约而易验,篱陌之间,顾眄皆药,众急之病,无不毕备,家有此方,可不用医。医多承袭世业,有名无实,但养虚声,以图财利。寒白退士,所不得使,使之者乃多误人,未右自闲其要,胜於所迎无知之医。医又不可卒得,得又不肯即为人使,使胜理之微疾,成膏肓之深祸,乃至不救。且暴急之病,而远行借问,率多枉死矣。

或问,将来吉凶,安危去就,知之可全身,为有道乎?

抱朴子曰,仰观天文,俯察地理,占风气,布筹算,推三綦,步九宫,检八卦,考飞伏之所集,诊訞讹於物类,占休咎於龟策,皆下术常仗,疲劳而难恃。若乃不出帷幕而见天下,乃为入神矣。或以三皇天文,召司命司危五岳之君,阡陌亭长六丁之灵,皆使人见之,而对问以诸事,则吉凶昭然,若存诸掌,无远近幽深,咸可先知也。或召六阴玉女,其法六十日而成,成则长可役使。或祭致八史,八史者,八卦之精也,亦足以预识未形矣。或服葛花及秋芒麻勃刀圭方寸匕,忽然如欲卧,而闻人语之以所不决之事,吉凶立定也。或用明镜九寸以上自照,有所思存,七日七夕则见神仙,或男或女,或老或少,一示之后,心中自知千里之外,方来之事也。明镜或用一,或用二,谓之日月镜。或用四,谓之四规镜 #11。四规者,照之时,前后左右各施一也。用四规所见来神甚多,或纵目,或乘龙驾虎,冠服彩色,不与世同,皆有经图。欲修其道,当先暗诵所当致见诸神姓名位号,识其衣冠。不尔,则卒至而忘其神,或能惊惧,则害人也。为之率欲得静漠幽闲林麓之中,外形不经目,外声不入耳,其道必成也。三童九女节寿君,九首蛇躯百二十官,虽来勿得熟视也。或有问之者,或有诃怒之者,亦勿答也。或有侍从炜晔,力士甲卒,乘龙驾虎,箫鼓嘈嘈,勿举目与言也。但谛念老君真形,老君真形见,则起再拜也。老君真形者,思之,姓李名聃,字伯阳,身长九尺,黄色,鸟喙隆鼻,秀眉长五寸,耳长七寸,额有三理上下彻,足有八卦,以神龟为床,金楼玉堂,白银为阶,五色云为衣,重迭之冠,锋锤之剑,从黄童百二十人,左有十二青龙,右有二十六白虎,前有二十四朱雀,后有七十二玄武,前道十二穷奇,后从三十六辟邪,雷电在上,晃晃昱昱,此事出於仙经中也。见老君则年命延长,心如日月,无事不知也。

或问坚齿之道。

抱朴子曰,能养以华池,浸以醴液,清晨建齿三百过者,永不摇动。其次则含地黄煎,或含玄胆汤,及蛇脂丸,矾石散、丸棘散。则已动者更牢,有虫者即愈。又服灵飞散者,则可令既脱者更生也。

或问聪耳之道。

抱朴子曰,能龙导虎引,熊经龟咽,燕飞蛇屈鸟伸,天俛地仰,令赤黄之景,不去洞房,猿据兔惊,千二百至,则聪不损也。其既聋者,以玄龟熏之,或以棘头、羊粪、桂毛、雀桂成裹塞之;或以狼毒冷葛,或以附子葱涕,合内耳中,或以蒸鲤鱼脑灌之皆愈也。

或问明目之道。

抱朴子曰,能引三焦之升一作外。景,召大火於南离,洗之以明石,熨之以阳光,及烧丙丁洞视符,以酒和洗之,古人曾以夜书也。或以苦酒煮芜菁子令熟,曝乾,末服方寸匕,日三,尽一斗,能夜视有所见矣。或以犬胆煎青羊、班鸠、石决明、充蔚百华散,或以鸡舌香、黄连、乳汁煎注之。诸有百疾之在自者皆愈,而更加精明倍常也。

或问登峻涉险、远行不极之道。

抱朴子曰,惟服食大药,则身轻力劲,劳而不疲矣。若初入山林,体未全实者,宜以云珠粉、百华醴、玄子汤洗脚,及虎胆丸、朱明酒、天雄鹤脂丸、飞廉煎、秋芒、车前、泽泻散,用之旬日,不但涉远不极,乃更令人行疾,可三倍於常也。若能乘蹻者,可以周流天下,不拘山河。凡乘蹻道有三法:一曰龙蹻,二曰虎蹻,三曰鹿卢蹻。或服符精思,若欲行千里,则以一时思之。若昼夜十二时思之,则可以一日一夕行万二千里,亦不能过此,过此当更思之,如前法 #12。或用枣心木为飞车,以牛革结环剑以引其机,或存念作五蛇六龙三牛交罡而乘之,上升四十里,名为太清。太清之中,其气甚,能胜人也。师言鸢飞转高,则但直舒两翅,了不复扇摇#13 之而自进者,渐乘炁故也。龙初升阶云,其上行至四十里,则自行矣。此言出於仙人,而流传於世俗耳,实非凡人所知也。又乘蹻须长斋,绝荤菜,断血食,一年之后,乃可乘此王蹻耳。虽复服符,思五龙蹻,行最远,其余者不过千里也。其高下去留,皆自有法,勿得任意耳。若不奉其禁,则不可妄乘蹻,有倾坠之祸也。

或曰,老子篇中记及龟文经,皆言药兵之后,金木之年,必有大疲,万人余一,敢问避辟之道。

抱朴子曰,仙人入瘟疫秘禁法,思其身为五玉。五玉者,随四时之色,春色青,夏赤,四季月四季或作六月。黄,秋白,冬黑。又思冠金巾,思心如炎火,大如斗,则无所畏也。又一法,思其发散以被身,一发端,辄有一大星辍之。又思作七星北斗,以魁覆其头,以呈指前。又思五脏之气,从两月出,周身如云雾,肝青气,肺白气,脾黄气,肾黑气,心赤气,五色纷错,则可与疫病者同床也。或禹步呼直日玉女,或闭气思力士,操千斤金锤,百二十人以自卫。或用射鬼丸、赤车使者丸、冠军丸、徐长卿散、玉函精粉、青牛道士熏身丸、崔一作雀。文黄一作星。散、草玉酒、黄庭丸、皇符、老子领中符、赤须子桃范符,皆有良效者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五竟

#1“谷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2“谷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3“丸”原作“九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於”原作“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日”原作“月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辇”原作“辈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用”原作“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大”原作“文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或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0“招”原作“昭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1“镜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2“法”原作“送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“摇”原作“捋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8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六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六

黄白

抱朴子曰,神仙经黄白之方二十五卷,千有余首。黄者,金也。白者,银也。古人秘重其道,不欲指斥,故隐之云尔。或题篇云庚辛,庚辛亦金也。然率多深微难知,其可解分明者少许尔。世人多疑此事为虚诞,与不信神仙者正同也。余昔从郑公受九丹及金银液经,因复求受黄白中经五卷。郑君言,曾与左君於庐江铜山中试作,皆成也。然而斋洁禁忌之勤苦,与金丹神仙药无异也。俗人多讥余好攻异端,谓予为趣欲强通天下之不可通者。余亦何为然哉!余若欲以此辈事,聘辞章於来世,则余所着外篇及杂文一百余卷,足以寄意於后代,不复须此。且此内篇,皆直语耳,无藻饰也。余又知论此曹事,世人莫不呼为迂阔不急,未若论俗间切近之理,可以合众心也。然余所以不能已於斯事,知其不入世人之听,而犹论着之者,诚见其效验,又所承授之师非妄言者。而余贫苦无财力,又遭多难之运,有不已之无赖,兼以道路梗 #1塞,药物不可得,竟不遑合作之。余今告人言,我晓作金银,而躬自饥寒,何异自不能行,而卖治躄之药,求人信之,诚不可得。然理有不如意,亦不可以一槩断也。所以功其绍之於翰墨者,欲令将来好奇赏真之士,见余书而具论道之意耳。夫变化之术,何所不为。盖人身本见,而有隐之之法。鬼神本隐,而有见之之方。能为之者往往多焉。水火在天,而取之以诸燧。铅性白也,而赤之以为丹。丹性赤也,而白之而为铅。云雨霜雪,皆天地之气也。而以药作之,与真无异也。至於飞走之属,蠕动之类,禀形造化,既有定矣。及其倏忽而易旧体,改更而为异物者,千端万品,不可胜论。人之为物,贵性最灵,而男女易形,为鹤为石,为虎为猿,为沙为鼋,又不少焉。至於高山为渊,深谷为陵,此亦大物之变化。变化者,乃天地之自然,何为#2 嫌金银之不可以异物作乎?譬者阳燧所得之火,方诸所得之水,与常水火,岂有别哉?蛇之成龙,茅糁为膏,亦与自生者无异也。然其根源之所由缘,皆自然之感致,非穷理尽性者,不能知其指归,非原始见终者,不能得其情状也。狭睹近识,桎梏巢穴,揣渊妙於不测,推神化於虚诞,以周孔不说,坟籍不载,一切谓为不然,不亦陋哉?又俗人以刘向作金不成,便云天下果无此道,是见田家或遭水旱不收,便谓五谷不可播殖得也。成都内史吴大文,博达多知,亦自说昔事道士李根,见根煎铅锡,以少许药如大豆者授鼎中,以铁匙搅之,冷即成银。大文得其秘方,但欲自作,百日斋便为之,而留连在官,竟不能得,恒叹息言人间不足处也。又桓君山言汉黄门郎程伟,好黄白术,娶妻得知方家女。伟常从驾出而无时衣,甚忧。妻曰,请致两端缣。缣即无故而至前。伟按枕中鸿宝,作金不成。妻乃往视伟,伟方扇炭烧筒,筒中有水银。妻曰,吾欲试相视一事。乃出其囊中药,少少投之,食顷发之,已成银。伟大惊曰,道近在汝处,而不早告我,何也?妻曰,得之须有命者。於是伟日夜说诱之,卖田宅以供美食衣服,由不肯告伟。伟乃与伴谋挝笞伏之。妻辄知之,告伟言,道必当传其人,得其人,道路相遇辄教之;如非其人,口是而心非者,虽寸断支解,而道犹不出也。伟逼之不止,妻乃发狂,裸而走,以泥自涂,遂卒。近者前庐江太守华令思,高才达学,洽闻之士也,而事之不经者,多所不信。后有道士说黄白之方,乃试令作之,云以铁器销铅,以散药投中,即成银。又销此银,以他药投之,乃作黄金。又从此道士学彻视之方,行之未百日,夜卧即便见天文及四邻了了,不觉复有屋舍篱障。又妾名瑶华者已死,乃见形与之言语如平生。又祭庙,闻庙神答其拜,床似动有声。令思乃叹曰,世间乃定无所不有,五经虽不载,不可便以意断也。然不闻方仗者,卒闻此,亦焉能不惊怪邪,又黄白术亦如合神丹,皆须斋洁百日已上,又当得闲解方书,意合者乃可为之,非浊秽之人,及不聪明人,希涉术数者所辨作也。其中或有须口诀者,皆宜师授。又宜入於深山之中,清洁之地,不欲令凡俗愚人知之。而刘向止宫中作之,使宫人供给其事,必非斋洁者,又不能断绝人事,使不来往也,如此安可得成哉?桓谭《新论》#3 曰,史子心见署为丞相史,官架屋,发吏卒及官奴婢以给之,作金不成。丞相自以力不足,又白傅太后。太后不复利於金也,闻金成可以作延年药,又甘心焉,乃除之为郎,舍之北宫中,使者待遇。宁有作此神方可於宫中而令凡人杂错共为之者哉?俗间染缯练,尚不欲使杂人见之,见之即坏,黄白之变化乎#4,凡事无巨细,皆宜得要。若不得其法,妄作酒酱醋羹臛犹不成,况#5 大事乎?余曾谘於郑君曰,老君云,不贵难得之货。而至治之世,皆投金於山,捐玉於谷,不审古人何用金玉为贵而遗其方也?郑君答余曰,老君所云,谓夫披沙剖石,而倾山漉渊,不远万里,不虑压溺,以求珍玩,以妨民时,不知止足,以饰无用。及欲为道,志求长生者,复兼商贾,不敦信让,浮深越险,乾没逐利,不吝躯命,不修寡欲。至於真人作金,自欲饵服之致神仙,不以致富也。故经曰,金可作也,世可度也,银亦可饵服,但不及金耳。余难曰,何不饵#6 世间金银而化作之,作之则非真,非真则诈伪也。郑君答余曰,世间金银皆善,然道士率皆贫,故谚云,无有肥仙人富道士也。师徒或十人或五人,亦安得金银以供之乎?又不能远行采取,故宜作也。又化作之金,乃是诸药之精,胜於自然者也。仙经云,丹精生金。此是以丹作金之说也。故山中有丹沙,其下多有金。且夫作金成则为真物,中表如一,百炼不减。故其方曰,可以为钉。明其坚劲也。此则得夫自然之道也。故其能之,何谓诈乎?诈者谓以曾青涂铁,铁赤色如铜。以鸡子白化银,银黄如金。而皆外变而内不化也。夫芝菌者,自然而生,而仙经有以五石五木种芝,芝生,取而服之,亦与自然芝无异,俱令人长生,此亦作金之类也。雉化为蜃,雀化为蛤,与自然者正同。故仙经曰,流珠九转,父不语子,化为黄白,自然相使。又曰,朱砂为金,服之升仙者,上士也;茹芝导引,咽气长生者,中士也;餐食草木,千岁以还者,下士也。又曰,金银可自作,自然之性也,长生可学得者也。《玉牒记》云,天下悠悠,皆可长生也,患於犹豫,故不成耳。凝水#7 银为金,可中钉也。《铜柱经》曰,丹沙可为金,河车可作银,立则可成,成则为真,子得其道,可以仙身。黄山子曰,天地有金,我能作之,二黄一赤,立成不疑。龟甲文曰,我命在我不在天,还丹成金亿万年。古人岂欺我哉?但患知此道者多贫,而药或至贱而生远方,非乱世所得也。若戎盥卤咸皆贱物,清平时了不直钱,今时不限价直而买之,无也。羌里石瞻,千万求一斤,亦不可得。徒知其方,而与不知者正同,可为长叹者也。有其法者,则或饥寒无以合之,而富贵者复不知其法也。就令知之,亦无一信者。假令颇信之,亦已自多金银,岂肯费见财以市其药物,恐有弃击逐飞之悔,故莫肯为也。又计买药之价,以成所得之物,尤有大利,而更当斋戒辛苦,故莫克为也。且夫不得明师口诀,诚不可轻作也。

夫医家之药,浅露之甚,而其常用效方,便复秘之。故方有用后官游女,僻侧之胶,封君泥丸,木鬼子,金商芝,飞君根,伏龙肝,白马汗,浮云滓,龙子丹衣,夜光骨,百花醴,冬邹斋之属,皆近物耳,而不得口诀,犹不可知,况於黄白之术乎?今能为之者,非徒以其价贵而秘之矣,此道一成,则可以长生。长生之道,道之至也,故古人重之也。凡方书所名药物,又或与常药物同而实非者,如河上姹女,非妇人也;陵阳子明,非男子也;禹余粮,非米也;尧浆,非水也。而俗人见方用龙瞻虎掌、鸡头鸭跖、马肺犬血、鼠尾牛膝。皆谓之血气之物也;见用缺杯覆盆、釜 w 大戟、鬼箭天钩、则谓之铁瓦之器也;钩一作钓。见用胡王使者、倚姑新妇、野丈人、守田公、戴文浴、徐长卿,则谓人之姓名也。近 #8 易之草,或有不知,玄秘之方,孰能悉解?刘向作金不成,无可怪之也。及得其要,则复不烦圣贤大才而后作也,凡人可为耳。刘向岂顽人哉,直坐不得口诀耳。今将载其约而效之者,以贻将来之同志焉。当先取武都雄黄,丹色如鸡冠,而光明无夹右者,多少任#9 意,不可令减五斤也。捣之如粉,以牛胆和之,煮之令燥。似赤土釜容一斗者,先以戎盐石胆末荐釜#10 中,令厚二分,乃内雄黄末,令厚五分,复加戎盐於上。如此,相似至尽。又加碎炭火如枣核者,令厚二寸。以蚓蝼土及戎盐为泥,泥釜外,以一釜覆之,皆泥令厚三寸,勿泄。阴乾一月,乃以马粪火煴之,三#11 日三夜,寒,发出,鼓下其铜,铜流如冶铜铁也。乃令镈此铜以为筒,筒成以盛丹砂水。又以马屎火煴之,三十日发炉,鼓之得其金,即以为筒,又以盛丹砂水。又以马通火煴三十日,发取捣治之。取其二分生丹砂,一分并汞#12,汞者,水银也,立凝成黄金矣。光明美色,可中钉也。

作丹砂水法

治丹砂一斤,内生竹筒中,加石胆消石各二两,覆荐上下,闭塞筒口,以染骨丸封之,须乾,以内醇苦酒中,埋之地中,深三尺,三十日成水,色赤味苦也。金楼先生所从青林子受作黄金法:先锻锡,方广六寸,厚一寸二分,以赤盐和灰汁,令如泥,以涂锡上,令通厚一分,累置 #13 於赤土釜中。率锡七斤,用赤盐四斤,合封固其际,以马通火煴之,三十日,发火视之,锡中悉如灰状,中有累累如豆者,即黄金也。合冷内土瓯中,以炭鼓之,十炼之并成也。率十斤锡,得金二十两。唯长沙桂阳豫章南海土釜可用耳。彼乡土之人,作土釜以炊食,自多也。

治作赤盐法

用寒盐一斤 #14,又作寒水石一斤,又作寒羽涅一斤,又作白矾一斤#15,合内铁器中,以炭火火之,皆消而色赤,乃出之可用也。甪里先生从稷丘子所授化黄金法:先以矾水石二分,内铁器中,加炭火令沸,乃内汞多少自在,搅令相得,六七沸,注地上成白银。乃取丹砂水曾青水各一分,雄黄水二分,於 w 中加微火上令沸,数搅之,令相得,复加炭火上令沸,以此白银内其中,多少自在,可六七沸,注地上凝,则成上色紫磨金也。

治作雄黄水法

治雄黄内生竹筒中一斤,辄加消石二两,覆荐上下,封以漆骨丸,内醇大醋或作醇苦酒。中,埋之深三尺,二十日即化为水也。作白青水方,及矾石水同法,但各异筒中耳。

小儿作黄金法

作大铁筒成,中一尺二寸,高一尺二寸。作小铁筒成,中六寸,莹磨之。赤石脂一斤,消石一斤,云母一斤,代赭一斤,流黄半斤,空青四两,凝水石一斤,皆合捣细筛,以酰和,涂之小筒中,厚二分。汞一斤,丹砂半斤,良非半斤。取良非法用铅十斤内铁釜中,居炉上露灼之,铅销,内汞三两,早出者以铁匙抄取之,名曰良非也。搅令相得,以汞不见为候,置小筒中,云母覆其上,铁盖镇之。取大筒居炉上,销铅注大筒中,没小筒中,去上半寸,取销铅为候,猛火炊之三日三夜,成,名曰紫粉。取铅十斤於铁器中销之,二十日上下,更内铜器中,须铅销,内紫粉七方寸匕,搅之,即成黄金也。欲作白银者,取汞置铁器中,内紫粉三寸已上,火令相得,注水中,即成银也。

务成子法

作铁筒长九寸,径五寸,捣雄黄三斤,蚓蝼蠰等分,作合以为泥,涂裹使径三寸,匮口四寸,加丹砂水二合,覆马通火上,令极乾,内铜筒中,塞以铜合盖坚,以黄沙筑上,复以蚓蠰重泥,上无令泄,置炉炭中,令有三寸炭,筒口赤,可寒发之,雄黄皆入着铜筒,复出入如前法。三斤雄黄精,皆下入着筒中,下提取与黄沙等分,合作以为炉,火大小自在也。欲用之,置炉於炭火中,炉赤,内水银,银动则内铅其中,黄从傍起交中央,注之於地,即成金。凡作一千五百斤,炉力即尽矣。此金取牡荆赤黍酒渍之,百日,即柔可和也。如小豆,服一丸,日三服,尽一斤,三虫伏尸,百病皆去,盲者视,聋者闻,老者即还年如三十时,入火不灼,百邪众毒、冷风暑湿,不能侵人;尽三斤,则步行水上,山川百神,皆来侍卫,寿与天地相毕。以杼血朱草煮一丸,杼一作樗。以拭目訾,即见鬼及地中物,能夜书;以白羊血涂一丸,投水中,鱼龙立出,可以取也;以青羊血丹鸡血涂一丸,悬都门上,一里不疫;以涂牛羊六畜额上,皆不疫病,虎豹不犯也;以虎胆蛇肪涂一丸,从月建上以掷敌人之军,军即便无故自乱,相伤杀而走矣;以牛血涂一丸,以投井中,井中即沸,以投流水,流水则逆流百步;以白犬血涂一丸,投杜庙舍中,其鬼神即见,可以役使;以兔血涂一丸,置六阴之地,行厨玉女立至,可供 #10 六七十人也;以鲤鱼胆涂一丸,持入水,水为之开一丈,可得气息水中以行,冒雨衣不沾也;以紫苋煮一丸,含咽、其汁,可百日不饥;以慈石煮一丸,内髻中,以击贼,白刃流矢不中之,有射之者,矢皆自向也;以六丁六壬上土并一丸,以蔽人中则隐形,含一丸,北向以喷火,火则灭;以庚辛日申酉时,向西地以一丸掷树,树木即日便枯;又以一丸,禹步掷虎狼蛇蝮,皆即死;研一丸以书石即入石,书金即入金,书木入木,所书皆彻其肌理,削治不可去也。卒死未经宿,以月建上水下一丸,令入咽喉,并含水喷死人面,即活。以狐血鹤血涂一丸,内瓜中,以指万物,随口变化,即山行木徙,人皆见之,然而实不动也。凡作黄白,皆立太乙、玄女、老子坐醮祭,如作九丹法,常烧五香,香不绝。又金成,先以三斤投深水中,一斤投市中,然后方得恣其意用之耳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六竟

#1“梗”原作“硬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为”原作“异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论”原作“诠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乎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5“况”原作“沉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饵”原作“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水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8“近”原作“延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任”原作“在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釜”原作“金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1“三”原作“正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2“汞”原作“绿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3“置”原作“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4“一斤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5“一斤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16“供”原作“俟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19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七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七

登涉

或问登山之道。

抱朴子曰,凡为道合药,及避乱隐居者,莫不入山。然不知入山法者,多遇祸害。故谚有之曰,太华之下,白骨狼籍。皆谓偏知一事,不能博备,虽有求生之志,而反强死也。山无大小,皆有神灵,山大则神大,山小即神小也。入山而无术,必有患害。或被疾病及伤刺,及惊怖不安;或见光影,或闻异声;或令大木不风而自摧折,岩石无故而自堕落,打击煞人;或令人迷惑狂走,堕落坑谷;或令人遭虎狼毒虫犯人,不可轻入山也。当以三月九月,此是山开月,又当择其月中吉日佳时。若事久不得徐徐须此月者,但可选日时耳。凡人入山,皆当先斋洁七日,不经污秽,带升山符出门,作周身三五法。又五岳有受殃之岁,如九州之地,更有衰盛,受飞符煞炁,则其地君长不可作也。按周公城名录,天下分野,灾之所及,可避不可禳,居宅亦然,山岳皆尔也。又大忌不可以甲乙寅卯之岁,正月二月入东岳;不以丙丁巳午之岁,四月五月入南岳;不以庚辛申酉之岁,七月八月入西岳;不以戊己之岁,四季之月入中岳;不以壬癸亥子之岁,十月十一月入北岳。不须入太华、霍山、恒山、太山、嵩高山,乃忌此岁,其岳之方面,皆同禁也。又万物之老者,其精悉能假托人形,以眩惑人目而常试人,唯不能於镜中易其真形耳。是以古之入山道士,皆以明镜径九寸已上,悬於背后,则老魅不敢近人。或有来试人者,则当顾视镜中,其是仙人及山中好神者,故镜中故如人形。若是鸟兽邪魅,则其形貌皆见镜中矣。又老魅若来,其去必却行,行可转镜对之,其后而视之,若是老魅者,必无踵也,其有踵者,则山神也。昔张盖一作盍。踏及偶高一作豪。成二人,并精思於蜀云台山石室中,忽有一人着黄练单衣葛巾,往到其前曰,劳乎道士,乃辛苦幽隐!於是二人顾视镜中,乃是鹿也。因问之曰,汝是山中老鹿,何敢诈为人形。言未绝,而来人即成鹿而走去。林虑山下有一亭,其中有鬼,每有宿者,或死或病,常夜有数十人,衣色或黄或白或黑,或男或女。后郄一作郅。伯夷者遇之宿,明灯烛而坐诵经,夜半有十余人来,与伯夷对坐,自共樗蒲博戏,伯夷密以镜照之,乃是群犬也。伯夷乃执烛起,佯误以烛烬爇其衣,乃作燋毛气。伯夷怀小刀,因捉一人而刺之,初作人叫,死而成犬,余犬悉走,於是遂绝,乃镜之力也。上士入山,持三皇内文及五岳真形图,所在召山神,及按鬼录,召州社及山卿宅尉问之,则木石之怪,山川之精,不敢来试人。其次即立七十二精镇符,以制百邪之章,及朱官印包元十二印,封所住之四方,亦百邪不敢近之也。其次执八威之节,佩老子玉策,则山神可使,岂敢为害乎?余闻郑君之言如此,实复不能具知其事也。余师常告门人曰,夫人求道,如忧家之贫,如愁位之卑者,岂有不得耶?但患志之不笃,务近忘远,闻之则悦,倔倔前席,未久,则忽然若遗,毫厘之益未固,而丘山之损不已,亦安得穷至言之微妙,成冈极之峻崇乎?

抱朴子曰,入山之大忌,正月午,二月亥,三月申,四月戌,五月未,一作戌。六月卯,七月甲子,八月申子,九月寅,十月辰未,十一月己丑,十二月寅。入山良日:甲子、甲寅、乙亥、乙巳、乙卯、丙戌、丙午、丙辰,已上日大吉。

抱朴子曰,按九天秘记及太乙遁甲云,入山大月忌:三日、十一日、十五日、十八日、二十四日、二十六日、三十日;小月忌:一日、五日、十三日、十六日、二十六日、、二十八日。以此日入山,必为山神所试。又所求不得,所作不成,不但道士,凡人以此日入山,皆凶害,与虎狼毒虫相遇也。

抱朴子曰,天地之情状,阴阳之吉凶,茫茫乎其亦难详也,吾亦不必谓之有,又亦不敢保其无也。然黄帝太公皆所信仗,近代达者严君平、司马迁皆所据用,而经传有治历明时刚柔之日。古言曰,吉日惟戌。有自来矣。王者立太史之官,封拜置立,有事宗庙,郊祀天地,皆择良辰;而近才庸夫,自许脱俗,举动所为,耻拣善日,不亦戆愚哉?每伺今入山,不得其良时日交,下有其验,不可轻入也。按玉钤经云,欲入名山,不可不知遁甲之秘术,而不为人委曲说其事也。而灵宝经云,入山当以保日及义日,若专日者大吉,以制日伐日必死,又不一一道之也。余少有入山之志,由此乃行学遁甲书,乃有六十余卷,事不可卒精,故抄集其要,以为囊中立成,然不中以笔传。今论其较略,想好事者欲入山行,当访索知之者,亦终不乏於世也。遁甲中经曰,欲求道,以天内日天内时,劾鬼魅,施符书;以天禽日天禽时,入名山,欲令百邪虎狼毒虫盗贼不敢近人者,出天藏,入地户。凡六癸为天藏,六巳为地户也。又曰,避乱世,绝迹於名山,令无忧患者,以上元丁卯日,名曰阴德之时,一名天心,可以隐沦,所谓白日陆沉,日月无光,人鬼不能见也。又曰,求仙道入名山者,以六癸之日六癸之时,一名天公日,必得度世也。又曰,往山林中,当以左手取青龙上草,折半置逢星下,历明堂入太阴中,禹步而行,三咒曰,诺皋,太阴将军,独闻曾孙王甲,勿开外人;使人见甲者,以为束薪;不见甲者,以为非人。则折所持之草置地上,左手取土以傅鼻人中,右手持草自蔽,左手着前,禹步而行,到六癸下,闭气而住,人鬼不能见也。凡六甲为青龙,六乙为逢星,六丙为明堂,六丁为阴中也。比成既济卦,初一初二迹不任九迹数,然相因仍一步七尺。又云,一尺合二丈一尺,一作一步三尺。顾视九迹。又禹步法:正立 #1,右足在前,左足在后,次复前右足,以左足从右足并,是一步也。次复前右足,次前左足,以右足从左足并,是二步也。次复前右足,以左足从右足并,是三步也。如此,禹步之道毕矣。凡作天下百术,皆宜知禹步,不独此事也。

抱朴子曰,灵宝经曰,所谓宝日者,谓支干上生下之日也,若用甲午乙巳之日是也。甲者,木也。午者,火也。乙亦木也,巳亦火也,火生於木故也。又谓义召者,支干下生上之日也,若壬申癸酉之日是也。壬者,水也。申者,金也。癸者,水也。酉者,金也,水生於金故也。所谓制日者,支干上克下之日也。若戊子己亥之日是也。戊者,土也。子者,水也。己亦土也,亥亦水也,五行之义,土克水也。所谓伐日者,支干下克上之日,若甲申乙酉之日是也。甲者,木也。申者,金也。乙亦木也,酉亦金也,金克木故也。他皆仿此,引而长之,皆可知之也。

抱朴子曰,入名山,以甲子开除日,以五色缯各五寸,悬大石上,所求必得。又曰,入甲宜知六甲秘祝。祝曰,临兵斗者,皆阵列前行。凡九字,常当密祝之,无所不辟。要道不烦,此之谓也。

抱朴子曰,山中山精之形,如小儿而独足,走向后,喜来犯人。人入山,若夜闻人音声大语,其名曰蚑,知而呼之,即不敢犯人也。一名热内,亦可兼呼之。又有山精,如鼓赤色,亦一足,其名曰晖。又或如人,长九尺,衣裘戴笠,名曰金累。或如龙而五色,赤角,名曰飞飞,见之皆以名呼之,下飞字或作龙。即不敢为害也。

抱朴子曰,山中有大树有能语者,非树能语也,其精名曰云阳,呼之则吉。山中夜见火光者,皆久枯木所作,勿怪也。山中夜见胡人者,铜铁之精。见秦者,百岁木之精。勿怪之,并不能为害。山水之间见吏人者,名曰四徼,呼之名即吉。山中见大蛇着冠帻者,名曰升卿,呼之即吉。山中见吏,若但闻声不见形,呼人不止,以白石掷之,则息。一法以苇为茅以刺之,即吉。山中见鬼来唤人,求食不止者,以白茅投之即死也。山中鬼常迷惑使失道径者,以苇杖投之,即死也。山中寅日,有自称虞吏者,虎也。称当路君者,狼也。称令长者,老狸也。卯日称丈人者,兔也。称东王父者,麋也。称西王母者,鹿也。辰日称雨师者,龙也。称河伯者,鱼也。称无肠公子者,蟹也。巳日称寡人者,社中蛇也。称时君者,龟也。午日称三公者,马也。称仙人者,老树也。未日称主人者,羊也。称吏者,獐也。申日称人君者,猴也。称九卿者,猨也。酉日称将军者,鸡也。称捕贼者,雉也。戌日称人姓字者,犬也。称成阳公者,狐也。亥日称妇人者,金玉也。称神君者,猪也。子日称社君者,鼠也。称神人者,伏翼也。丑日称书生者,牛也。但知其物名,则不能为害也。

或问曰隐居山泽辟蛇蝮之道。

抱朴子曰,昔圆丘多大蛇,又生好药,黄帝将登焉,广成子教之佩雄黄,而众蛇皆去。今带武都雄黄,色如鸡冠者五两以上,以入山林草木,则不畏蛇。蛇若中人,以少许雄黄末内疮中,亦登时愈也。蛇种虽多,唯有蝮蛇及青金蛇中人为至急,不治之,一日则煞人。人不晓治之方术者,而为此二蛇所中,即以刀割所伤疮肉以投地,其肉沸如火炙,须臾焦尽,而人得活。此蛇七八月毒盛之时,不得啮人,而其毒不泄,乃以牙啮大竹及小木,皆即燋枯。今为道士人入山,徒知大方,而不晓辟之之道,亦非小事也。未入山,当预止於家,先学作禁法,思日月及朱雀玄武青龙白虎,以卫其身,乃行到山林草木中,左取三口炁闭之,以吹山草中,意思令此炁赤色如云雾,弥满数十里中。若有从人,无多少皆令罗列,以炁吹之,虽践蛇,蛇不敢动,亦略不逢见蛇也。若或见蛇,因向日左取三炁闭之,以舌柱天,以手捻都关又闭天门,塞地户,因以物抑蛇头而手萦之,画地作狱以盛之,亦可捉弄也。以绕头颈,不敢啮人也。自不解禁,吐炁以吹之,亦终不得复出狱去也。若他人为蛇所中,左取三口炁以吹之,即愈不复痛。若相去十数里者,亦可遥为作炁,呼彼姓字,男祝我左手,女祝我右手,彼亦愈也。介先生法,到山中住,思作五色蛇各一头,乃闭炁以青竹及小木板屈刺之,左徊禹步,思作吴蚣数千板,以衣其身,乃去,终亦不逢蛇也。或以乾姜附子带之肘后,或烧牛羊鹿角熏身,或带王方平雄黄丸,或以猪耳中垢及麝香丸着足爪甲中,皆有效也。又麝 #2 及野猪皆啖蛇,故以厌之也。又运日鸟及蠳龟,亦皆啖蛇。故南人入山,皆带蠳龟之尾,运日之喙以辟蛇。蛇中人,刮此二物以涂其疮,亦登时愈也。昙是,鸠鸟之别名也。又南人入山,皆以竹管盛活吴蚣,蚣知有蛇之地,便动作於管中,如此则详视草中,必见蛇也。大蛇丈余,身出一围者,吴蚣见之,而能以炁禁之,蛇即死矣。蛇见吴蚣在涯岸间,大蛇走入川谷深水底逃,其吴蚣但浮水上禁,人见有物正青,大如綎者,直下入水至蛇处,须臾蛇浮出而死。故南人因此末吴蚣治蛇疮,皆登愈也。

或问曰,江南山谷之间,多诸毒恶,辟之有道乎?

抱朴子答曰,中州高源,土气清和,上国名山,了无此辈。今吴楚之野,暑湿郁蒸,虽衡霍正岳,犹多毒虿也。又有短狐,一名蜮,一名射工,一名射影,其实水虫也。状如鸣蜩,状似三合杯,有翼能飞,无目而利耳,口中有横物角弩,如闻人声,缘口中物如角弩,以气为矢,则因水而射人,中人身者即发疮,中影者亦病,而不即发疮,不晓治之者煞人。其病似大伤寒,不十日皆死。又有沙虱,水陆皆有,其新 #3 雨后及晨暮前,跋涉必着人,唯烈日草燥时,差稀耳。其大如毛发之端,初着人,便入其皮裹,其所在如芒刺之状,小犯大痛,可以针挑取之,正赤如丹,着瓜上行动也。若不挑之,虫钻至骨,便周行走入身,其与射工相似,皆煞人。人行有此虫之地,每还所住,辄当以火炙燎令遍身,则此虫堕地也。若带八物麝香丸、及度世丸、及护命丸、及玉壶丸、犀角丸、及七星丸、及荠苨,皆辟沙虱短狐也。若卒不能得此诸药者,但可带好生麝香亦佳。以雄黄大蒜等分合捣,带一丸如鸡子大者亦善。若已为所中者,可以此药涂疮亦愈。□咀赤苋汁,饮之涂之亦愈。五茄根及悬钩草菖藤,此三物皆可各单行,可以捣服其汁一二升。又射工虫冬天蛰於山谷间,大雪时索之,此虫所在,其雪不积留,气起如灼蒸,当掘之,不过入地一尺则得也,阴乾末带之,夏天自辟射工也。若道士知一禁方,及洞百禁,常存禁及守真一者,则百毒不敢近之,不假用诸药也。

或问,道士山居,栖岩庇岫,不必有捆缛之温,直使我不畏风湿,敢问其术也。

抱朴子曰,金饼散、三阳液、昌辛丸、荤草耐冬煎、独摇膏、茵芋玄华散、秋地黄血丸、皆不过五十日,服之而止,可以十年不畏风湿。若服金丹大药,虽未升虚轻举,然体不受疾,虽当风卧湿,不能伤也。服此七药,皆谓始学道者耳。姚先生但服三阳液,便袒卧冰上,了不寒振。此皆介先生及梁有道卧石上,及秋冬当风寒,已试有验,秘法也。

或问涉江渡海辟蛟龙之道。

抱朴子曰,道士不得已而当游涉大川者,皆先当於水次,破鸡子一枚,以少许粉杂香末,合搅器水中,以自洗濯,则不畏风波蛟龙也。又佩东海小童符及制水符、蓬莱札,皆却水中之百害也。又有六甲三金符、五木禁。又法,临川先祝曰,卷蓬卷蓬,或作弓逢弓违。河 #4 伯导前辟蛟龙,万灾消减天清明。又金简记云,以五月丙午日日中,捣五石,下其铜。五石者,雄黄、丹砂、雌黄、矾石、曾青也。皆粉之,以金华池浴之,内六一神炉中鼓下之,以桂木烧为之,铜成以刚炭炼之,令童男童女进火,取牝铜以为雄剑,取牡铜以为雌剑,各长五寸五分,取土之数,以厌水精也。带之以水行,则蛟龙巨鱼水神不敢近人也。欲知铜之牝牡,当令童男童女俱以水灌铜,灌铜当以在火中向赤时也,则铜自分为两段,有凸起者,牡铜也,有凹陷者,牝铜也。各刻名识之。欲入水,以雄者带左,以雌者带右。但乘船不身涉水者,其阳日带雄,阴日带雌。又天文大字,有北帝书,写帛而带之,亦辟风波蛟龙水虫也。

或问曰,辟山川庙堂一作座。百鬼之法。

抱朴子曰,道士常带天水符及上皇竹使符、老子左契及守真一思三部将军者,鬼不敢近人也。其次则论百鬼录,知天下鬼之名字,及白泽图九鼎记,则众鬼自却。其次服鹑子赤石丸、及曾青夜光散、及葱实乌眼丸、及吞白石英只母散,皆令人见鬼,即鬼畏之矣。

抱朴子曰,有老君黄庭中胎四十九真秘符,入山林,以甲寅日丹书白素,夜置案中,向北斗祭之,以酒脯各少少,自说姓名,再拜受取,内衣领中,辟山川百鬼万精虎狼虫毒也。何必道士,乱世避难入山林,亦宜知此法也。

入山符

抱朴子曰,上五符,皆老君入山符以丹书桃板上,大书其文字,令弥满板上,以着门户上,及四方四隅,所道侧要处,去所住处,五十步内,辟山精鬼魅。户内梁柱,皆可施安。凡人居山林及暂入山,皆可用,即众物不敢害也。三符以相连着一板上,意谓尔非葛氏。

抱朴子曰,此符亦是老君入山符,户内梁柱皆可施。凡人居山林及暂入山,皆宜用之也。

抱朴子曰,此是仙人陈安世所授入山辟虎狼符。以丹书绢二符,各异之。常带着所住之处,各四枚。移涉当拔收之以去,大神秘也。开山符以千岁虆名山之门,开宝书古文金玉,皆见秘之。右一法如此,大同小异。

抱朴子曰,此是老君所戴符,百鬼及蛇蝮虎狼神印也。以枣心木方二寸刻之,再拜而带之,甚有神效。仙人陈安世符矣。

入山佩带符

此三符,兼同着牛马屋左右前后及猪栏上,辟虎狼也。

或问曰,昔闻谈昌,或步行水上,或久居水中,以何法乎?

抱朴子曰,以葱涕和桂,服如梧桐子大七丸,日三服,至三年,则能行水上也。郑君言但习闭气至千息,久久则能居水中一日许。得真通天犀角三寸以上,刻以为鱼,而衔之以入水,水常为人开,方三尺,可得炁息水中。又通天犀角有一赤理如綖,有自本彻末,以角盛米置群鸡中,鸡欲啄之,未至数寸,即惊却退。故南人或名通天犀为骇鸡犀。以此犀角着谷积上,百鸟不敢集。大雾重露之夜,以置中庭,终不沾濡也。此犀兽在深山中,晦冥之夕,其光正赫然如炬火也。以其角为导,毒药为汤,以此导搅之,皆生白沬涌起,则了无复毒 #5 势也。以搅无毒物,则无沬起也。故以是知之者也。若行异域有虫毒之乡,每於他家饮食,则常先以犀搅之也。人有为毒箭所中欲死,以此犀叉#6 刺疮中,其疮即沬出而愈也。通天犀所以能煞毒者,其为兽专食百草之有毒者,及众木有刺棘者,不妄食柔滑之草木也。岁一解角於山

中石间,人或得之,则须刻木色理形状,令如其角以代之,犀不能觉,后年辄更解角着其处也。他犀亦辟恶解毒耳,然不能如通天者之妙也。或食六戊符千日,或以赤班蜘蛛及七重水马,以合冯夷水仙丸服之,则亦可以居水中,只以涂跖下,则可以步行水上也。头垢犹足以使金铁浮水,况妙於兹乎?

或问,为道者多在山林,山林多虎狼之害也,何以辟之?

抱朴子曰,古之人入山者,皆佩黄神越章之印,其广四寸,其字一百二十,以封泥着所住之四方各百步,则虎狼不敢近其内也。行见新虎迹,以印顺印之,虎即去;以印逆印之,虎即还;带此印以行山林,亦不畏虎狼也。不但只辟虎狼,若有山川社庙血食恶神能作福祸者,以印封泥,断其道路,则不复能神矣。昔石头水有大鼋,常在一深潭中,人因名此潭为鼋潭。此物能作鬼魅,行病於人。吴有道士戴炳者,偶视之,以越章封泥作数百封,乘舟以此封泥遍掷潭中,良久,有大鼋径长丈余,浮出不敢动,乃格煞之,而病者并愈也。又有小鼋出,罗列死於渚上甚多。山中卒逢虎,便作三五禁,虎亦即却去。三五禁法,当须口传,笔不能委曲矣。一法,直思吾身为朱鸟,令长三一作二。丈,而立来虎头上,因即闭气,虎即去。若暮宿山中者,密取头上钗,闭炁以刺白虎上,则亦无所畏。又法,以左手持刀闭炁,画地作方,祝曰,恒山之阴,太山之阳,盗贼不起,虎狼不行,城郭不完,闭以金关,因以刀横旬日中白虎上,亦无所畏也。或用大禁,吞三百六十气,左取右以叱虎,虎亦不敢起。以此法入山,亦不畏虎。或用七星虎步,及玉神符、八威五胜符、李耳太平符、中黄华盖印文、及石流黄散,烧牛羊角,或立西岳公禁山符,皆有验也。阙此四符也。

此符是老君入山符,下说如文。又可户内梁柱皆施之,凡人居山林及暂入,皆可用之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七竟

#1“立”原作 r 五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麝”下原衍“香”字,据王明校本删。

#3“新”原作“亲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河”原作“何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毒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6“叉”原作“文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20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八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八

地真

抱朴子曰,余闻之师云,人能知一,万事毕。知一者,无一之不知也。不知一者,无一之能知也。道起於一,其贵无偶,各居一处,以象天地人,故曰三一也。天得一以清,地得一以宁,人得一以生,神得一以灵。金沉羽浮,山峙川流,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存之则在,忽之则亡,向之则吉,背之则凶,保之则遐祚罔极,失之则命雕气穷。老君曰,忽兮恍兮,其中有象,恍兮忽兮,其中有物。一之谓也。故仙经曰,子欲长生,守一当明;思一至饥,一与之粮;思一至渴,一与之浆。一有姓字服色,男长九分,女长六分,或在脐下二寸四分下丹田中,或在心下绛宫金阙中丹田也,或在人两眉间,却行一寸为明堂,二寸为洞房,三寸为上丹田也。此乃是道家所重,世世歃血口传其姓名耳。一能成阴生阳,推步寒暑。春得一以发,夏得一以长,秋得一以收,冬得一以藏。其大不可以六合阶,其小不可以毫芒比也。昔黄帝东到青丘,过风山,见紫府先生,受三皇内文,以劾召万神,南到圆陇阴建水,观百灵 #1 之所登,采若乾之华,饮丹辔之水;西见中黄子,受九加之方,过崆峒#2,从广成子受自然#3 之经;北到洪堤,上具茨,见大隗君、黄盖童子,受神芝图,还陟王室,得神丹金诀记。到峨眉山,见天真皇人於玉堂,请问真一之道。皇人曰,子既君四海,欲复求长生,不亦贪乎?其相覆不可具说,粗举一隅耳。夫长生仙方,则唯有金丹;守形却恶#4,则独有真一,故古人尤重也。仙经曰,九转丹,金液经,守一诀,皆在昆仑五城之内,藏以玉函,刻以金扎,封以紫泥,印以中章焉。吾闻之於先师曰,一在北极大渊之中,前有明堂,后有绛宫,巍巍华盖,金楼穹隆,左罡右魁,激波扬空,玄芝被崖,朱草蒙珑,白玉嵯峨,日月垂光,历火过水,经玄涉黄,城阙交错,帷帐琳琅,龙虎列卫,神人在傍,不施不与,一安其所,不迟不疾,一安其失,能暇能豫,一乃不去,守一存真,乃能通神,少欲约食,一乃留息,白刃临颈,思一得生,知一不难,难在於终,守之不失,可以无穷,陆辟恶兽,水却蛟龙,不畏魍魉,挟毒之虫,鬼不敢近,刃不敢中,此真一之大略也。

抱朴子曰,吾闻之於师云,道术诸经,所思存念作,可以却恶防身者,乃有数千法。如含影藏形,及守形无生,九变十二化二十四生等,思见身中诸神,而内视令见之法,不可胜计,亦各有效也。然或乃思作数千物以自卫,率多烦难,足以大劳人意。若知守一之道,则一切除弃此辈,故曰能知一则万事毕者也。受真一口诀,皆有明文,歃白牲之血,以王相之日受之,以白绢白银为约,克金契而分之,轻说妄传,其神不行也。人能守一,一亦守人。所以白刃无所措其锐,百害无所容其凶,居败能成,在危独安也。若在鬼庙之中,山林之下,大疫之地,冢墓之间,虎狼之薮,蛇蝗之处,守一不怠,众恶远迸。若忽偶忘守一,而为百鬼所害。或卧而魇者,即出中庭视辅星,握固守一,鬼即去矣。若夫阴雨者,但止室中,向北思见辅星而已。若为兵寇所围,无复生地,争入六甲阴中,伏而守一,则五兵不能犯之也。能守一者,行万里,入军旅,涉大川,不须卜日择时,起工移徙,入新屋舍,皆不复按堪与星历,而不避太岁太阴将军、月建煞耗之神,年命之忌,终不复值殃咎也。先贤历试有验之道也。

抱朴子曰,玄一之道,亦要法也。无所不辟,与真一同功。吾内篇第一名之为畅玄者,正以此也。守玄一复易於守真一。真一有姓字长短服色,此 #5 玄一但此见之。初求之於日中,所谓知白守黑,欲死不得者也。然先当百日洁斋,乃可候求得之耳,亦不过三四日得之,得之守之,则不复去矣。守玄一,并思其身,分为三人,三人已见,又转益之,可至数十人,皆如己身,隐之显之,皆自有口诀,此所谓分形之道。左君及蓟子训、葛仙公,所以能一日至数十处,及有客座上,有一主人与客语,门中又有一主人迎客,而水侧又有一主人投钓,宾不能别何者为真主人也。师言守一兼修明镜,其镜道成#6,则能分形为数十人,衣服面貌,皆如一也。

抱朴子曰,师言欲长生,勤服大药,欲得通神,当金水分形。形分则自见其身中之三魂七魄,而天灵地祇,皆可接见,山川之神,皆可使役也。

抱朴子曰,生可惜也,死可畏也。然长生养性辟死者,亦未有不始於勤 #7,而终成於久视也。道成之后,略无所为也。未成之间,无不为也。采掘草木之药,劬劳山泽之中,煎饵治作,皆用筋力,登危涉险,夙夜不怠,非有至志,不能久也。及欲金丹成而升天,然其大药物,皆用钱直,不可卒办。当复由於耕牧商贩以索资,累年积勤,然后可合。及於合作之日,当复斋洁清净,断绝人事。有诸不易,而当复加之以思神守一,却恶卫身,常如人君之治国,戎将之待敌,乃可为得长生之功也。以聪明大智,任经世济俗之器,而修此事,乃可必得耳。浅近庸人,虽有志好,不能克终矣。故一人之身,一国之象也。胸腹之位,犹宫室也。四肢之列,犹郊境也。骨节之分,犹百官也。神犹君也,血犹臣也,气犹民也。故知治身,则能治国也。夫爱其民,所以安其国,养其气,所以全其身。民散则国亡,气竭即身死,死者不可生也,亡者不可存也。是以至人,消未起之患,治未病之疾,医之於无事之前,不追之於既逝之后。民难养而易危也,气难清而易浊也。故审威德所以保社稷,割嗜欲所以固血气。然后真一存焉,三七守焉,百害却焉,年命延矣。

抱朴子曰,师言服金丹大药,虽未去世,百邪不近也。若但服草木及小小饵八石,适可令疾除命益耳,不足以攘外来之祸也。或为鬼所冒犯,或为大山神之所轻凌,或为精魅所侵犯,唯有守真一,可以一切不畏此辈也。次则有带神符。若了不知此二事,以求长生,危矣哉。四门而闭其三,盗犹得入,况尽开者邪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八竟

#1“灵”原作“令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崆峒”原作“洞庭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然”原作“成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恶”原作“远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此”原作“目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成”原脱,据王明校本补。

#7“勤”原作“弱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21- 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九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九

遐览

或曰,鄙人面墙,拘系儒教,独知有五经、三史、百氏之言,及浮华之诗赋,无益之短文,尽思守此,既有年矣。既生值多难之运,乱靡有定,干戈戚扬,艺文不贵,徒消工夫,苦意极思,攻微索隐,竟不能禄在其中,免此垄亩;又有损於精思,无益於年命,二毛告暮,素志衰颓,正欲反迷,以寻生道,仓卒罔极,无所趋向,若涉大川,不知攸济。先生既穷观坟典,又兼综奇秘,不审道书,凡有几卷,愿告篇目。

抱朴子曰,余亦与子同斯疾者也。昔者幸遇明师郑君,但恨子弟不慧,不足以钻至坚极弥高耳。于时虽充门人之洒扫,既才识短浅,又年尚少壮,意思不专,俗情未尽,不能大有所得,以为巨恨耳。郑君时年出八十,先发鬓斑白,数年间又黑,颜色丰悦,能引强弩射百步,步行日数百里,饮酒二斗不醉。每上山,体力轻便,登危越险,年少追之,多所不及。饮食与凡人不异,不见其绝谷。余问先随之弟子黄章,言郑君尝从豫章还,於掘沟浦中,连值大风。又闻前多劫贼,同侣攀留郑君,以须后伴,人人皆以粮少,郑君推米以恤诸人,己不复食,五十日亦不饥。又不见其所施为,不知以何事也。火下细书,过少年人。性解音律,善鼓琴,闲坐,侍坐数人,口答谘问,言不辍响,而耳并料听,左右操弦者,教遣长短无毫厘差过也。余晚充郑君门人,请见方书,告余曰,要道不过尺素,上足以度世,不用多也。然博涉之后,远胜於不见矣。既悟人意,又可得浅近之术,以防初学未成者诸患也。乃先以道家训教戒书不要者近百卷,稍稍示余。余亦多所先见,先见者颇以其中疑事谘问之,郑君言,君有甄事之才,可教也。然君所知者,虽多未精,又意在於外学,不能专一,未中以经深涉远耳,今自当以佳书相示也。又许渐得短书缣素所写者,积年之中,合集所见,当出二百许卷,终不可得也。他弟子皆亲仆使之役,采薪耕田,唯余尪羸,不堪他劳,然无以自效,常亲扫除,拂拭床几,磨墨执烛,及与郑君缮写故书而已。见待余同於先进者,语余曰,杂道书卷卷有佳事,但当校其精粗,而择所施行,不事尽谙诵,以妨日月而劳意思耳。若金丹一成,则此辈一切不用也。亦或当有所教授,宜得本末,先从浅始,以劝进学者,无所希准阶由也。郑君亦不肯先令人写其书,皆当诀其意,虽久借之,然莫有敢盗写一字者也。郑君本大儒士也,晚而好道,由以礼记、尚书教授不绝。其体望高亮,风格方整,接见之者皆肃然。每有谘问,常待其温颜,不敢轻锐也。书在余处者,久或一月,足以大有所写,以不敢窃写者,政以郑君聪慜,邂逅知之,失其意则更以小丧大也。然於求受之初,复所不敢,为斟酌时有所请耳。是以徒知饮河,而不得满腹。然弟子五十余人,唯余见受金丹之经、及三皇内文、枕中五行记,其余人乃有不得一观此书之首题者矣。他书虽不具得,皆疏其名,今将为子说之,后生好书者,可以广索也。

道经有三皇内文天文三卷,元文上中下三卷、混成经二卷、玄录二卷、九生经、二十四生经、九仙经、灵卜仙经、二化经、九变经、老君玉历真经、墨子枕中五行记五卷、温宝经、息民经、自然经、阴阳经、养生书一百五卷、太平经五十卷、九敬一作都。经、甲乙经一百七十卷、青龙经、中黄经、太清经、通明经、按摩经、道引经十卷、元阳子经、玄女经、素女经、彭祖经、陈赦经、子都经、张虚经、天门子经、容成经、入山经、内宝经、四规经、明镜经、日月临镜经、五言经、柱中经、灵宝皇子心经、龙蹻经、正机经、平衡经、飞龟振经、鹿卢蹻经、蹈形记、守形图、坐亡图、观卧引图、含景图、观天图、木芝图、茵芝图、内芝图、石芝图、大魄杂芝图、五岳经五卷、隐守记、东井图、虚元经、牵牛中经、玉弥记、腊成记、六安记、鹤鸣记、平都记、定心记、龟文经、山阳记、玉策记、八史图、入室经、左右契、玉历经、升天仪、九奇经、更生经、四衿经十卷、食日月精经、食六气经、丹一经、胎息经、行气治病经、胜中经十卷、百守摄提经、丹壶一作台。经、岷山经、魏伯阳内经、日月厨食经、步三罡六纪经、入军经、六阴玉女经、四君要用经、金雁经、三十六水经、白虎七变经、道家地行仙经、黄白要经、八公黄白经、天师神器一作气。经、枕中黄白经五卷、白子白一作帛。变化经、移灾经、压祸经、中黄经、文人经、涓子天地人经、崔文子肘后一作时倏。经、神光一作仙。占方来经、水仙经、尸解经、中遁经、李君包天经、包元经、黄庭经、渊体经、太素经、华盖经、行厨经、微言三卷、内视经、文始先生经、历藏延年经、南阔记、协龙子记阔一作阙。七卷、九宫五卷、三五中经、宣常经、节解经、邹阳子经、玄洞经十卷、玄示经十卷、箕山经十卷、鹿台经、小僮经、河洛内记七卷、举形道一作通。成经五卷、道机经五卷、见鬼记、无极经、宫氏经、真人玉胎经、道根经、候命图、反胎胞经、枕中清记、幼化经、询化经、金 #1 华山经、凤纲经、召命经、保神记、鬼谷经、凌霄子安神记、去丘子黄山公记、玉子五行要真经、小饵经、鸿宝经、邹生延命经、安魂记、皇道经、九阴经、杂集书录、银函玉匮记、金板经、黄老仙录、原都经、玄元经、日精经、浑成经、三尸集、呼身神治百病经、收山鬼老魅治邪精经三卷、入五毒中记、休粮经三卷、采神药治作秘法三卷、登名山渡江海勅地神法三卷、赵太白囊中要五卷、入温气疫病太禁七卷、收治百鬼召五岳丞太山主者记三卷、兴利宫宅官舍法五卷、断虎狼禁山林记、召百里虫蛇记、万毕高丘先生法三卷、王乔养性治身经三卷、服食禁忌经、立功益算经、道士夺算律三卷、移门子记、鬼兵法、立亡术、练形记五卷、郄公道要、甪里先生长生集、少君道意十卷、樊英石璧文三卷、思灵经三卷、龙首经、荆山记、孔安仙渊赤斧子大览七卷、董君地仙却老要记、李先生口诀肘后二卷。凡有不言卷数者,皆一卷也。

其次有诸符,则有自来符、金光符、太玄符三卷、通天符、五精符、石室符、玉策符、枕中符、小童符、九灵符、六君符、玄都符、黄帝符、少千三十六将军符、延命神符、天水神符、四十九真符、天水符、青龙符、白虎符、朱雀符、玄武符、朱胎符、七机符、九天发兵符、九天符、老经符、七符、大捍厄符、玄子符、武孝经燕君龙虎三囊辟兵符、包元符、沈义符、禹蹻符、消灾符、八卦符、监乾符、雷电符、万毕符、八威五胜符、威喜符、巨胜符、采女符 #2、玄精符、玉历符、北台符、阴阳大镇符、枕中符、治百病符十卷、厌怪符十卷、壶公符二十卷、九台符九卷、六甲通灵符十卷、六阴行厨龙胎石室三金五木防终符合五百卷、军大召治符、玉斧符十卷,此皆大符也。其余小小,不可具记。

抱朴子曰,郑君言符出於老君,皆天文也。老君能通於神明,符皆神明所授。今人用之少验者,由於出来历久,传写之多误故也。又信心不笃,施用之亦不行。又譬之於书字,则符误者,不但无益,将能有害也。书字人知之,犹尚写之多误。故谚曰,书三写,鱼成鲁,虚成虎,此之谓也。七与士,但以锯勾长短之间为异耳。然今符上字不可读,误不可觉,故莫知其不定也。世间又有受体使术,用符独效者,亦如人有使麝香便能芳者,自然不可得传也。虽尔,必得不误之符,正心用之。但当不及真体使之者速效耳,皆自有益也。凡为道士求长生,志在药中耳,符剑可以却鬼辟邪而已。诸大符乃云行用之可以得仙者,亦不可专据也。昔昊世有介象者,能读符文,知误之与否。有人试取治百病杂符、及诸厌劾符,去其签题以示象,皆一一据名之。其有误者,便为人定之。自是以来,莫有能知者也。

或问,仙药之大者,莫先於金丹,既闻命矣。敢问符书之属,不审最神乎?

抱朴子曰,余闻郑君言,道书之重者,莫过於三皇文、五岳真形图也。古者 #3 仙官至人,尊秘此道,非有仙名者,不可授也。受之四十年一传,传之歃血而盟,委质为约。诸名山五岳,皆有此书,但藏之於石室幽隐之地,应得道者入山,精诚思之,则山神自开山,令人见之。如帛仲理者,於山中得之,自立坛委绢,常画一本而去也。有此书,常置清洁之处,每有所为,必先白之,如奉君父。其经曰,家有三皇文,辟邪恶鬼、温疫气、横殃飞祸。若有困病垂死,其信道心至者,以此书与持之,必不死也。其乳妇难艰绝气者持之,儿即生矣。道士欲求长生,持此书入山,辟虎狼山精,五毒百邪,皆不敢近人。可以涉江海,却蛟龙,立风波。得其法,可以变化起功。不问地择日,家无殃咎。若欲立新宅及冢墓,即写地皇文数十通,以布着地,明日视之,有黄色所着者,便於其上起工,家必富昌。又因他人葬时,写人皇文,并书己姓名着纸裹,窃内人冢中,勿令人知之,令人无飞祸盗贼也。有谋议己者,必反自中伤。又此文先洁斋百日,乃可以召天神司命,及太岁日游五岳四渎,社庙之神,皆见形如人,可问以吉凶安危,及病者之祸祟所由也。又有十八字以着衣中,远涉江海、终无风波之虑也。又家有五岳真形图,能辟兵凶逆,人欲害之者,皆还反受其殃。道士时有得之者,若不能行仁义慈心,而不精不正,即祸至灭家,不可轻也。

其变化之术,大者唯有墨子五行记,本有五卷。昔刘君安未仙去时,钞取其要,以为一卷。其法用药用符,乃能令人飞行上下,隐沦无方,含笑即为妇人,蹙面即为老翁,踞地即为小儿,执杖即成林木,种物即生瓜果可食,画地为河,撮壤成山,坐致行厨,兴云起火,无所不作也。其次有玉女隐微一卷,亦化形为飞禽走兽,及金木玉石,兴云致雨方百里,雪亦如之,渡大水不用舟梁,分形为千人,因风高飞,出入无间,能吐气七色,坐见八极,及地下之物,放光万丈,冥室自明,亦大术也。然当步诸星数十,曲折难识,少能谙之。其淮南鸿宝万毕,皆无及此书者也。又有白虎七变法,取三月三日所杀白虎头皮,生驰血、虎血、紫绶、履组、流萍,以三月三日合种之。初生草似胡麻,有实,即取此实种之,一生辄一异。凡七种之,则用其实合之,亦可以移形易貌,飞沉在意,与墨子及玉女隐微略同,过此不足论也。

遐览者,欲令好道者知异书之名目也。郑君不徒明五经、知仙道而已,兼综九宫三奇、推步天文、河洛纤记、莫不精研。太安元年,知季世之乱,江南将鼎沸,乃负笈持仙药之扑,将入室弟子,东投霍山,莫知所在焉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十九竟竟

#1“金”原作“今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符”原作“自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者”原作“人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22- 抱朴子内篇卷之二十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二十

祛惑

抱朴子曰,凡探明珠,不於合浦之渊,不得骊龙之夜光也。采美玉,不於荆山之岫,不得连城之尺璧也。承师问道,不得其人,委去则迟迟冀於有获,守之则终己竟无所成,虚费事妨功,后虽痛悔,亦不及已。世间浅近之事,犹不可坐知,况神仙之事乎?虽圣虽明,莫由自晓,非可以历思得也,非可以触类求也。诚须所师,必深必博,犹涉沧海而摙水,造长洲而伐木,独以力劣为患,岂以物少为忧哉?夫虎豹之所余,乃狸鼠之所争也。陶朱之所弃,乃原颜之所无也。所从学者,不得远识渊潭之门,而值孤陋寡闻之者,彼所知素狭,源短流促,倒装与人,则靳靳不舍 #1,分损以授,则浅薄无奇能,其所宝宿已不精,若复料其粗者以教人,亦安能有所成乎?譬如假谷於夷齐之门,告寒於黔娄之家,所得者不过橡栗缊褐,必无大牢之膳,锦衣狐裘矣。或有守事庸师,终不觉悟。或有幸值知者,不能勤求,此失之於不觉,不可追者也。知人之浅深,实复未易。古人之难,诚有以也。白石似玉,奸佞似贤。贤者愈自隐蔽,有而如无,奸人愈自衒沽,虚而类实,非至明者,何以分之?彼之守求庸师而不去者,非知其无知而故不止也,诚以为足事故也。见达者而不能奉之者,非知其实深而不能请之也,诚以为无异也。夫能知要道者,无欲於物也,不徇世誉也,亦何肯自摽显於流俗哉?而浅薄之徒,率多夸诞自称说,以厉色希#2,声饰其虚妄,足以眩惑晚学,而敢为大言。云,已登名山,见仙人。仓卒闻之,能清澄捡校之者,鲜觉其伪也。余昔数见杂散道士辈,走贵人之门,专令从者作为空名,云其已四五百岁矣。人适问之年纪,佯不闻也,含笑俯仰,云八九十。须臾自言,我曾在华阴山断谷五十年,复於嵩山少室四十年,复在泰山六十年,复与某人在箕山五十年,为同人遍说所历,正尔,欲令人计合之,已数百岁人也。於是彼好之家,莫不烟起雾合,辐辏其门矣。

又术士或有偶受体自然,见鬼神,颇能内占,知人将来及已过之事,而实不能有祸福之损益也。譬如蓍龟耳。凡人见其小验,便呼为神人,谓之必无所不知。不尔者,或长於符水禁祝之法,治邪有效,而未必晓於不死之道也。或修行杂术,能见鬼怪,无益於年命。问之以金丹之道,则率皆不知也。因此细验之,多行欺诳世人,以收财利,无所不为矣。此等与彼穿窬之盗,异途而同归者也。夫托之於空言,不着之於行事之有征也,将为晚觉后,说其比故,可征之伪物焉。

昔有古强者,服草木之方,又颇行容成玄素之法,年八十许,尚聪明不大羸老,时人便谓之为仙人,或谓之千载翁者。扬州稽使君闻而试迎之於宜都。既至,而咽鸣掣缩,似若所知实远,而未皆吐尽者。於是好事者,因以听声而响集,望形而影附,云萃雾合,竞称 #3 叹之,馈饷相属,常余金钱。虽栾里之见重於往汉,不足加也。常服天门冬不废,则知其体中未尝有金丹大药也。而强曾略涉书记,颇识古事。自言已四千岁,敢为虚言,言之不怍。云己见尧、舜、禹、汤,说之皆了了#4 如实也。世云尧眉八采,不然也,直两眉头甚竖,似八字耳。尧为人长大美髭髴,饮酒一日中二斛余,世人因加之云千钟,实不能也,我自数见其大醉也。虽是圣人,然年老治事,转不及少壮时。及见去四凶,举元凯,赖用舜耳。舜是孤茕小家儿耳,然有异才,隐耕历山,渔于雷泽,陶于海滨,时人未有能赏其奇者。我见之所在以德化民,其目又有重瞳子,知其大贵之相,常劝勉慰劳之。善崇高尚,莫忧不富贵,火德已终,黄精将起,诞承历数,非子而谁!然其父至顽,其弟殊恶,恒以杀舜为事。吾尝谏谕曰,此儿当兴卿门宗,四海将受其赐,不但卿家,不可取次也。俄而受禅,尝忆吾言之有征也。又云,孔子母年十六七时,吾相之当生贵子,及生仲尼,真异人也,长九尺六寸,其头似尧,其项似皋陶,其眉似子产,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。虽然,贫苦孤微,然为儿童便好俎豆之事。吾知之必当成就,及其长大,高谈惊人,远近从之受学者,着录数千人。我喜听其语,数往从之,但恨我不学,不能与之覆疏耳。常劝我读易,云此良书也,丘窃好之,韦编三绝,铁檛一作檛。三折,今乃大悟。鲁哀公十四年,西狩获麟,麟死。孔子以问吾,吾语之,言此非善祥也。孔子乃怆然而泣,后得恶梦;乃欲得见吾。时四月中盛热,不能往,寻闻之病七日而没,于今仿髴记其颜色也。又云,秦始皇将我到彭城,引出周时鼎。吾告秦始皇,言此鼎是神物也。有德则自出,无道则沦亡。君但修己,此必自来,不可以力致也。始皇当时大有怪吾之色,而牵之果不得出也。乃谢吾曰,君固是远见理人也。又说汉高祖项羽皆分明,如此事类,不可具记。时人各共识之,以为戏笑。然凡人闻之,皆信其言。又#5 强转惛耆,废忘事几。稽使君曾以一玉卮与强,后忽语稽曰,昔安期先生以此物相遗。强后病於寿春黄整家而死。整疑其化去。一年许,试凿其棺视之,其尸宛在矣。此皆有名无实,使世间不信天下有仙,皆坐此辈以伪乱真也。

成都太守吴文,说五原有蔡诞者,好道而不得佳师要事,废弃家业,但昼夜诵咏黄庭、太清中经、观天节详之属,诸家不急之书,口不辍诵,谓之道尽於此。然竟不知所施用者,徒美其浮华之说而愚人。又教之但读千遍,自得其意,为此积久,家中患苦之,坐消衣食,而不能有异,己亦惭忿,无以自解,於是弃家,言仙道成矣。因走之异界深山中,又不晓采掘诸草木药可以辟谷者,但行卖薪以易衣食,如是三年,饥冻辛苦,人或识之,而诡不知也。久不堪而还家,黑瘦而骨立,不似人。其家问之,从何处来,竟不得仙邪?因欺家云,吾未能升天,但为地仙也。又初成位卑,应给诸仙先达者,当以渐迁耳。向者为老君牧数头龙,一班龙五色最好,是老君常所乘者,令吾守视之,不勤,但与后进诸仙共博戏,忽失此龙,龙遂不知所在。为此罪见责,送吾付昆仑山下,芸锄草三四顷,并皆生细石 #6 中,多荒秽,治之勤苦不可论,法当十年乃得原。会偓佺子王乔诸仙来按行,吾守请之,并为吾作力,且自放归,当更自修理求去,於是遂老死矣。初诞还云,从昆仑来,诸亲故竟共问之,昆仑何似#7?答云,天不问其高几里,要於仰视之,去天不过十数丈也。上有木禾,高四丈九尺,其穗盈车,有珠玉树沙棠琅玕碧瑰之树,玉李玉瓜玉桃,其实形如世间桃李,但为光明洞彻而坚,须以玉井水洗之,便软而可食。每风起,珠玉之树,枝条花叶,互相扣击,自成五音,清哀动心。吾见谪失志,闻此莫不怆然含悲。又见昆仑山上,一回辄有四百四十门,门广四里,内有五城十二楼,楼下有青龙白虎,蜲蛇长百余里,其口中牙皆如三百斛船,大蜂一丈,其毒煞象。又有神兽,名狮子辟邪、天鹿焦羊,铜头铁额长牙凿齿之属,三十六种,尽知其名,则天下恶鬼恶兽,不敢犯人也。其神则有无头子、倒景君、翕鹿公、中黄先生、与六门大夫。张阳字子渊,侠备玉阙,自不带老君竹使符、左右契者,不得入也。五河皆出山隅,弱水透之,鸿毛不浮,飞鸟不过,唯仙人乃得越之。其上神鸟神马,幽昌、鹪鹇、腾黄、吉光之辈,皆能人语而不死,真济济快仙府也,恨吾不得善周旋其上耳。于时闻诞此言了了,多信之者。

又河东蒲坂有项□都者,与一子入山学仙,十年而归家,家人问其故。□日,在山中三年精思,有仙人来迎我,共乘龙而升天。良久,低头视地,窈窈冥冥,上未有所至,而去地已绝远。龙行甚疾,头昂尾低,令人在其脊上,危布崄巇。及到天上,先过紫府,金状玉几,晃晃昱昱,真贵处也。仙人但以流霞一杯与我,饮之辄不饥渴。忽然思家,到天帝前,谒拜失仪,见斥来还,令当更自修积,乃可得更复 #8 矣。昔淮南王刘安升天见上帝,而箕坐大言,自称寡人,遂见谪守天厕#9 三年,吾何人哉!河东因号□都为斥仙人。世多此辈,种类非一,不可不详也。此妄语乃尔,而人犹有不觉其虚者,况其微茫欺诳,颇因事类之象似者而加益之,非至明者#10,仓卒安能辨哉?

乃复有假托作前世有名之道士者,如白和者,传言已八千七百岁,时出俗间,忽然自去,不知其在。其洛中有道士,已博涉众事,洽炼术数者,以诸疑难谘问和,和皆寻声为论释,皆无疑得,故为远识。人但不知其年寿,信能近千年不啻耳。后忽去,不知所在。有一人於河北自称为白和,於是远近竟往奉事之,大得致遗至富。而白和子弟,闻和再出,大喜,故往见之,乃定非也。此人因亡走矣。

五经四部,并已陈之刍狗,既往之糟粕,所谓迹者,足之自出而非足也。书者圣人之所作而非圣也,而儒者万里负笈以寻其师,况长生之道,真人所重,可不勤求足问者哉?然不可不精简其真伪也!余恐古强、蔡诞、项□都、白和之不绝於世间,好事者省余此书,可以少加沙汰其善否矣。又仙经云,仙人目瞳皆方,洛中见之白仲理者,为余说其瞳正方,如此果是异人也。

抱朴子内篇卷之二十竟

#1“舍”原作“息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2“希”原作“若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3“竞称”原作“竟守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4“了了”原作“万万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5“又”原作“人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6“石”原作“而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7“似”原作“以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8“复”原作“后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9“厕”原作“厨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#10“者”原作“君”,据王明校本改。

 

正文完
使用官方微信公众号体验更多功能
post-qrcode
 0
评论(没有评论)